第一千零一章 萬里江水,奔涌不歸
所以她有恃無恐,便以為凡是酒局都可以任憑發揮的。只是她還太年輕,不知道喝酒是經常要換場子的。酒興一上頭,一壇酒絕不足以澆滅心火,只會越澆越旺。幾次三番下來,一個小姑娘便會爛醉如泥,任人把持。
見她這般逞強好勝模樣,吳雪只暗暗嘆了口氣,不勝其煩,只得也把酒給倒上。他不喝酒,倒不是因為他酒量不佳,而是他厭惡這種麻痹神經,麻痹自我的東西。
他喜歡清醒,但越是理智、越是清醒的人,就越是容易與天賜良機擦肩而過。但他情願與這些所謂良機無緣。那種渾渾噩噩的醉酒感,會讓原本所有細微的情感,還有一些不該說的話、不該做的事,一通抖落出來。
無力控制自己命運的感覺,吳雪之前感受過一次,並且成為了心中永遠揮之不去的傷疤,所以他並不想再體會一次。
小公子笑道:「來,貿然把各位找來,實在不妥,我先敬大家一杯酒!」
說罷,她便仰起雪白如玉的脖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只見酒涎唇紅,雙靨也不禁飛上兩朵紅霞,原本嬌媚的鳳眼便又添幾分韻味,悠然一笑,嬌滴滴地說道:「這下該你們了,可不能只教我一人飲此佳釀……」
話音未落,翎歌便冷眼瞥了小公子一下,隨即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她雖說是賭氣,但烈酒入喉,登時自胸腔里泛起一朵火花。只此一杯,她便感覺不能自已,心意不覺有些飄飄然。
小公子颯然而笑,拍掌道:「林姊姊可是豪氣,蘭兒表姐、雪容表姐夫,你們難道只是瞧著么?」
吳雪臉上微微一熱,雖仍舊有些赧然,但不免心生暗喜,瞥向蘭兒,卻只見她也正看向自己,視線相觸一瞬,都不由得紅了臉。
小公子湊近了瞧著他倆,咯咯嬌笑道:「怎麼回事?還未喝酒,二位便已紅了臉?莫非真不勝酒力?」
也不知怎的,翎歌又倒了一杯,舉起杯子道:「他們喝不了的,我便代他們好了……」
說罷,便又是一杯,又是乾脆利落地將烈酒灌入喉嚨。也就是這一杯,直將她的眼淚沖了出來。
小公子笑道:「不公平不公平!好呀好呀,你們夫妻倆一塊欺負林姊姊不是?」
那一瞬間,吳雪突然覺得自己挺混蛋的。他雖不喜好喝酒,但也絕不能讓一個女子為他擋酒。而且,就憑小公子剛才那一番什麼「表姐」、「表姐夫」之類讓他心猿意馬的話,自己也該回敬她一杯才是。
蘭兒卻心事重重,她偷偷瞧了瞧淚眼汪汪的翎歌,又瞥瞥身旁的吳雪,知他自然是要捲袖起杯了,自己自然也是不能坐視不理,便輕喟一聲,接過一杯酒,笑道:「那自然是不能教翎歌姐姐替我們擋酒的……」
說罷,她也一飲而盡,只惹得小公子咯咯嬌笑,拍掌歡呼。
她沖吳雪眨眨眼,嬌笑道:「雪容表姐夫想要怎麼喝?」
吳雪苦笑道:「剛才那一杯,我還回來便是。」
說著,他就先喝一杯,緊接著又倒上一杯,再次一飲而盡。
男人的豪氣是一時的,就連他們的面子也是一時的。
酒精這東西倒也確實神奇,它能讓老實木訥之人敞開心扉,它也能讓心懷不軌之人馳騁疆場,它更能讓人感到痛徹心扉。
可吳雪喝下兩杯卻說不上究竟是什麼滋味,他忽然心頭一震,因為他在放下杯子的一瞬,依稀覷見了翎歌淚眼朦朧、紅唇輕嚙望向自己的神情。
他好像感受到了什麼,但是他並不敢往上面去想。有時候,人就該學會裝糊塗。幸好,吳雪是一個善於裝糊塗的人。裝糊塗有時候並不是愚蠢,而恰恰是明智的體現。
翎歌給他的眼神,他不敢接,也無心去接,只教她一腔春水空自東流。酒水恰到好處地驅使著她內心的觸角,又在上面開出了花來,讓她情意更深,悲意更甚。
可惜,也就只能如此,因為她面對的並不是一個只顧今宵、不顧明朝的風流浪子。
她暗暗吸溜一口氣,卻揮散不去心中的陰霾。有些事,只不過稍微遲了一步,結果卻完全不同。
她再次感到痛苦,但這次的痛苦卻跟父親身亡的痛苦不同,這種痛苦只教人暗自生惱,卻又帶著絲絲的甜意。
憂心忡忡的何止是她?蘭兒也早已覺察到異樣,心裡又惱又氣。翎歌什麼都沒說,自己自然也不能先撕破了臉。
怎能不惱?
小公子嘴角噙笑,媚眼如絲,在他們三人之間流轉著,又說道:「雪容表姐夫果然夠意思。剛才那杯,也就算作是你還了林姊姊一杯。我這兒很是過意不去,先要還你一杯!」
小公子第二杯下去,嬌靨如花,只笑得更加明媚,更加開心。有時候,她很感謝酒這種東西,雖然它並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卻能教人的內心毫無波瀾地敞開在她眼前。就算是一個再守口如瓶的人喝醉了之後什麼都不說,但神情也早已經出賣了他。
但想要獲取,總得付出相應的代價才夠。所以她也毫無保留,她嘴上一邊祝福著蘭兒和吳雪,一邊不斷給他們敬酒,好似今夜便是他們的新婚之夜。
旁邊的翎歌,只如坐針氈、心如刀絞,卻又無可奈何,她好像也把今晚當成他們瓜熟蒂落的良辰吉日,只苦笑不止,胃中酒氣上涌,鼻腔里滿是濃烈的酒氣,直讓她想吐,但是流出來的只有眼淚。
這時候,小公子轉了轉眼睛,笑著問道:「林姊姊是怎麼了?又怎會無故流淚?」
翎歌只笑著輕撫眼淚,說道:「這酒確實甘冽……」
小公子嬌笑道:「尚能飲否?」
翎歌倒上一杯,笑道:「能。」
她站起身,一手扶著桌子,一手把持著酒杯,對著蘭兒和吳雪道:「這一杯酒,我敬你們。若不是當今江湖風雲再起,雪公子應早與蘭兒雙雙修好了才是,何至於等待現在?」
吳雪極為討厭敬酒之風。他不想敬任何人酒,因為他覺得酒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也不想接別人敬的酒,因為那讓他有種受制於人的感覺。
但是翎歌這杯酒,他卻不得不去接了。
只見她媚眼如絲、淺笑嫣然,其中風情無言自明。
吳雪見了,不禁蹙眉道:「翎歌姑娘……」
蘭兒暗暗輕喟,喃喃道:「翎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