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七章 蕊兒姑娘,甚至是其他人的悲哀氣質
曹屠戶喟嘆一聲,說道:「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吳雪笑道:「曹前輩是以殺業為生,按道理來說不會通道佛這一套,又怎麼會信命運之理呢?」
曹屠戶苦笑兩聲,無奈道:「我能感覺到的……雖然我是個屠戶,但總感覺有些異常……或者說,壓抑?但是我不明白是哪裡出了問題。」
吳雪笑道:「所以你開始禮佛了?」
曹屠戶笑道:「小公子果然觀察細緻入微。不錯,我從半年前失業開始,就開始禮佛了。」
他的身上出了油汗味,還有一絲比較突兀的劣質貢香的味道。吳雪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這個看似兇惡的屠戶大漢,在這一刻忽然無比悲哀,他僵硬的面部和光禿禿的腦袋,都宣示著一種難以言明的落寞。吳雪忽然明白了蕊兒姑娘身上的氣質是怎麼回事,一種無言的悲苦已經烙在了他們的心中。
「那麼,小公子,你是怎麼看到命運這回事的呢?」曹屠戶問道。
吳雪笑道:「我是個不相信命運的倔骨頭。」
曹屠戶有些疑惑,「不相信?」
吳雪接著道:「我也不相信某些人誇下的海口。」
「那在這世上,還能信任什麼?」
吳雪拍了拍船舷,喟然長嘆,眼睛里像是燃著一團火,沉聲道:「我一直在試圖找尋這個世界的真相,不是因為我利慾熏天,而只是為了讓自己的心可以找到一個寢所。如果,有一天,這個江湖不再有正邪之分,所有的界限都被人為刻意地模糊,所有的真理都被居心不良者曲解,那時遍地的剝削者、劫匪、殺人犯、娼妓、欺詐者、小偷、投機取巧者、陽奉陰違者、靠著各自東西自甘墮落者……到那時,整個江湖生態會成為什麼樣子?那些,甚至是存活其中的個人,都該如何自處?」
曹屠戶有些愕然,苦笑道:「小公子不愧是讀過書的人,像我只能發一些悶火,但始終不明白哪裡出了問題……」
吳雪氣餒地嘆了口氣,苦笑道:「這個江湖,向來需要的是有實力的啞巴和傻瓜,而不是一個有思而無能的人……我只不過也是後者之一罷了。」
吳雪喃喃道:「那一天……如果有那一天……我們該怎麼辦……」
曹屠戶說道:「哪一天?」
吳雪喟然長嘆,說道:「關外十六國已經兵臨城下,關內卻在歌舞昇平、醉生夢死,說風涼話者依舊風涼,自暴自棄者依舊自暴自棄,這樣下去,豈不是重蹈前朝覆轍?」
曹屠戶汗流浹背,小聲說道:「小公子,小公子,快住嘴!人多嘴雜!」
吳雪眼睛斜瞥了一圈,夜間的甲板格外寂靜,他們的話,可以暢通無阻地傳達到每個納涼船客的耳朵里。而這也是吳雪所期預的。
吳雪笑了笑,說道:「說說蕊兒姑娘吧。」
曹屠戶說道:「蕊兒姑娘?這是死者的名字嗎?」
吳雪說道:「她自稱是陳蕊兒,是時穗府人氏,但不知道那個陰惻惻的趙嬤嬤是她什麼人。」
「陳蕊兒……蕊兒……蕊兒……」
曹屠戶斟酌著,忽而眼光一閃,狐疑著說道:「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
吳雪先是驚喜,后又鎮定,心說該是重名的,問道:「曹前輩口中的蕊兒,是何許人也?」
曹屠戶說道:「我在家的時候,曾經跟一個朋友喝酒,喝多了,就那個……」
吳雪像是不明白,問道:「哪個?」
曹屠戶拍了拍光溜溜的腦袋,「找樂子。」
吳雪苦笑兩聲,說道:「曹前輩可略過此處。」
曹屠戶說道:「這可不是我的主意,你可別多想,我是有家室的人,所以我就準備回去了。可那朋友說是從外地來了個不錯的女人,叫蕊兒。」
吳雪擦了擦汗,說道:「蕊兒?」
曹屠戶點點頭,說道:「我那朋友說是叫蕊兒,但我不太清楚。他跟我說得天花亂墜,說那女人怎麼怎麼樣,怎麼怎麼妖嬈多姿,亂七八糟的……」
吳雪說道:「你所說的蕊兒,是一個做皮肉生意的?」
曹屠戶點點頭,接著道:「至於她究竟長什麼樣,年齡多大,我也沒有仔細過問。」他笑了笑,並不覺得遺憾,卻顯得很快活,「你知道的,結了婚嘛,家裡那位管得嚴。」
聞言,吳雪忽然感覺喉嚨里卡著什麼東西,傾吐不快。心想:「如果她真的是那樣……用的名字,該是假名吧……」
這無疑會讓他們探尋她的身世之謎更加困難。
吳雪追問道:「還有沒有什麼關於她的線索?」
曹屠戶說道:「說來好笑,我那位朋友,最後還是鎩羽而歸了。」
吳雪急忙道:「她不是?」
「不是。」
吳雪忽然鬆了一口氣。
曹屠戶笑道:「第二天,他來跟我訴苦,說非但沒見到蕊兒姑娘,反而見到一個老太婆,吃了一頭包。」
「老太婆?會不會就是趙嬤嬤?」
曹屠戶說道:「這麼一說,還真有可能。他跟我說,到了蕊兒姑娘暫住的一家單門別院,借著酒勁就開始敲門,開門的哪裡是什麼紅粉佳人,分明是一個面色陰沉可怖的老媽子!」
吳雪訕笑兩聲,說道:「結果他就吃了一頭包。」
曹屠戶幸災樂禍地笑道:「我早讓他收收心,他總是說我老古板,這也算是給他一個教訓吧。」
說著說著,他那本就黯然的神情便更加黯然了幾分。
吳雪問道:「後來如何了?」
曹屠戶長長嘆了口氣,幽幽道:「後來沒多久,他突發驟疾,躺在床上沒多久就死了。當時我在房子外面看了他一眼,只見他全身潰爛生瘡奇臭無比,最後傷口結痂,頭髮剝落,不知道得了什麼怪病,整個人都變樣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別提多可怕了……」
吳雪一怔,趕忙追問道:「醫生怎麼說?」
曹屠戶哀嘆一聲,說道:「看遍了醫生,都不知是何怪病,具體誰又能知道呢?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吳雪問道:「他是什麼時候發病的?從那裡回來之後?」
曹屠戶不知他何意,說道:「大概是吧,他之前有肺病,但並不算太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