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橫樑的朽壞
面具人並不著急,他並沒有急著從土裡掙脫出來,也沒有急著想要去講完一個故事。既然是故事,那就需要慢慢講述。
「總的來說,大致情況就是這樣。正一門的劉、高之流,還有其他一些所謂的武林名宿、精英,無不劣跡斑斑。一個人精神的腐化,就是墮落的開始。個人的墮落,絕非偶然特例,必定會影響群體的墮落,而墮落必然會反禍江湖大局……」
他淡淡地述說著,當他提起所殺掉的墮落者,猶如草芥、毫毛般輕飄。
張正陵呆怔地聽著,卻猶如五雷轟頂一般,既羞愧又惱恨。他羞愧於門內出了這樣的姦邪佞徒,惱恨於他如此草菅人命,而不稟報正一,這毫無疑問是一種嚴重的挑釁行為。
面具人觀之神色,冷笑一聲,悠悠道:「不相信?嘛……也對……整起事件唯有我一個知情人,受劉、高所構害的受害者們,不是不知情,就是踏上了黃泉路。他們又被我殺了,已經算是死無對證了……」
他歪了歪頭,無奈道:「這也是無奈之舉。多讓他們活一天,可能就會多一個受害者,所以我願意承擔這可能挑起正一門的怒火的正義之舉。怎麼,我的正義,是不是比虛偽正義之士要強得多啊?」
張正陵死死攥著雙拳,惡狠狠地瞪著面具人,眼睛里幾乎快要噴出痛恨的火焰,咬牙切齒道:「其他人呢?其他門派的人呢?他們又是犯了什麼罪?需要你這個正義之士行使正義?!」
面具人笑了笑,冷冷地盯著張正陵的眼睛,淡淡道:「名門正派還真是輩出虛偽之士。你難道真的是念及江湖情義嗎?無非是想通過其他門派的醜事,來掩蓋自己的醜事,為自己找一個心理平衡罷了……」
張正陵登時怒火攻心,跳起來準備衝過去廝打面具人,可卻被一直沉默寡言的玉先鳳喝止。
「快停手!」
張正陵停下腳步,詫異地看著玉先鳳,說道:「玉閣主,你也身為武林的一員,為何制止我殺了這構陷武林各派於不利地步的狗賊?」
玉先鳳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從他口中能挖掘出更多東西……」她默然片刻,抬眼瞥向他,幽幽道:「再說了,我現在也已經不屬於武林了。我做的一切,不為各門各派,只是出於我自己的意願而已。你如此衝動易怒,還如同那個十五歲的小毛孩一樣,還真是教我有些失望啊……小正子!」
她的尾音咬得很緊很沉,一下子如同擂鼓一般敲擊在了他的心頭,讓他的心忽而震顫了一下。
玉先鳳的冷漠和失望溢於言表,而她的這種神情,張正陵自十五歲認識她一來,都未見過幾次,就彷彿她真的是那個溫柔和善的神女姐姐了。
在這裡,他忽然認識到了他們之間的差距,那是一道無法通過相識相知而彌補的裂縫。
張正陵悻悻然冷哼一聲,略帶譏誚地說道:「既然是玉閣主發話,正一門的晚輩自然無有不從之理。」
玉先鳳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不禁暗暗嘆了口氣,轉而看向面具人,接著道:「那麼,其他門派究竟如何?」
面具人悠然一笑,說道:「莫非玉閣主也有此心?」
玉先鳳淡淡道:「通過你的供詞,有助於我全面了解當今江湖所面臨的困局和矛盾。無須多言。」
面具人說道:「玉閣主不虧是江湖人人稱道的才情一絕的前輩啊。」
玉先鳳說道:「你拍馬屁我可不領情哦……」
面具人晃了晃腦袋,悠然道:「我向來認得清自己的定位,而絕對不會有非分之想。」
他頓了頓,又接道:「正一門的兩個虛偽正義之士,所犯下的盜竊、搶劫、故意殺人等重罪。但其他名門正派的人也是有過之無不及。
滄瀾派,星塵堂香主魚顯明,勾結境外勢力燒殺淫掠南海邊境居民,鬧得南海三府民不聊生。我把他殺了,他的頭我掛在了海邊的椰子樹上,祭奠夏國無辜受害百姓。
須彌山,九聖女之雨女,違背人倫道德,殺母陷父。身為聖女,卻大行倫色旗鼓,殺夫媾和繼子等,我把他們都殺了,屍身架在了須彌山的聖像上。
折瑤峒,三峒主獨孤凡燁,脅迫婦女強辱之,侮辱下屬之妻女,販賣境內外人口為奴,戕害進步人士。我潛入他的府宅,把他殺了,屍體就放在那裡任它腐爛。
少林派,惠果、惠輝二僧,身為傳統宗教之士,卻忤逆曲解佛旨,大養歌姬舞妾,迫害武林同好,勾結黑商哄抬物價,大肆欺壓平民。我把他們倆都殺了,屍體送到了少林,應該也已經燒了吧……
至於其他的嘛,大多類似,乏善可陳……」
玉先鳳的面色愈發難看,她眉頭緊鎖,輕咬著嘴唇。這些劣跡斑斑的罪證陳詞,直讓她寒毛直豎,脊背發涼。她開始懷疑其言辭中的真實性。
她說道:「我怎麼知道你所說的都是事實,而不是謊言?」
面具人淡淡一笑,說道:「看來你也還是不太了解我,我最恨偽善的謊言和欺瞞,也憎惡欺瞞別人。嘛,算了。你我之間並沒有過多接觸,互不了解也是必然。就算是接觸了,也只不過是帶著自己的自負對待他人,將自己片面的好惡強加於人。人與人之間永遠也無法感同身受、將心比心。」
玉先鳳面色凝重,暗自思索著什麼東西。
面具人見了,冷笑一聲,說道:「怎麼樣,闊別江湖已久的玉閣主,現在對當下這個江湖有些了解了吧?」
玉先鳳長長嘆了口氣,幽幽道:「我不想評判你的所作所為,但是只靠自身意氣,就可以將惡人殺完嗎?就可以讓這個江湖恢復正軌嗎?」
面具人笑道:「玉閣主果然是天資聰穎,一點就通。」
玉先鳳訝然道:「我對當今這個江湖的了解遠遠不如你,而且也並未理解你的意思,何為一點即通?」
面具人忽而冷笑了起來,笑聲愈發肆意陰鷙。
「我的目的,正是要一切清零啊,玉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