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內蛀
一番言討下來,那蛐蛐張三的情緒明顯緩和了許多,他定了定焦躁不安的心緒,只是那一雙鼠眼裡卻激射出罕見的精光,無比陰冷又無比狂熱。
吳雪依舊用手卡著他的脖子,這倒不是因為他不放心蛐蛐張三還會突然發狂發瘋,因為他已經封閉了他半身的穴道,儘管他點穴手法之前跟專攻於茨游泳學過,但也是囫圇吞棗,不解其中味。此番應機運用出來,幾個身體要穴找的不是很清,但是他憑藉著幾乎蠻橫的內力強行打入他經絡,幾經牽連,倒也弄巧成拙,封了蛐蛐張三的穴道。
吳雪提到了幾個問題,而這幾個問題也是他和蝶夢最想要得到解答的至關問題。
此刻那夜叉鬼一招不制,倒也平穩下來了,未敢輕舉妄動。只是那一雙血紅的眼睛瞪如牛鈴,加之此監獄光線本就陰暗,夏日雨地昏暗,此番看向這怪物,身如鬼魅,眼若火燈,格外悚懼駭人。
而對於蝶夢來,這樣一個幽閉恐怖的環境,並未讓她有過多的恐懼,離開了吳雪身邊,她就像是一個久經沙場的悍將一般,渾然不懼。唯有她在吳雪身邊的時候,便像是一個不明人世的姑娘一樣純稚可人,能笑能哭,笑得時候開懷而笑,哭得時候酣暢淋漓。對於她這種善變的性子,吳雪倒也深諳其道,只是不知道她為何會像四月一樣多愁善變?
她半蹲在監獄上面,在旁暗暗盯著下方的一舉一動。蝶夢此前心中對吳雪有萬般怨念,可經歷一番下來,她又為吳雪而感到開心而驕傲。恐怕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如此複雜多變的情感吧。
「論內功,我是比不過玉姐姐的。論暗器,我又是比不過那個青鱗派鬍子的。」蝶夢心想著,便從袖中取出那個胭脂盒,接著又無奈嘆了口氣,「我這哪是什麼胭脂水粉……」
她目光流轉,脈脈而望吳雪,臉上嬌容不由得有些黯然,「你我從不用此魅嬌娘的俗物,可你未想到,或有一你親手為我點一朵紅梅?」
蝶夢黯然神傷,不由得輕輕喟嘆一聲,聲嘟囔道:「我等著你呢……只不希望你再像從前一樣,笑話我了……」
她輕輕打開胭脂盒,只見裡面的「胭脂」已經被雨水打濕,中間有些許尚且干滯。蝶夢用雙指從中一捻,交並纖指於唇邊,一陣摩挲之後,口吐芳蘭,登時一陣幽香在潮濕昏暗,散發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惡臭的監獄里飄散開。
這些許香粉散發著奇異的香味,瀰漫在他們周圍。
當吳雪嗅到此種奇香,頓時感覺無比熟悉,那香絲入心,登時心間涌過一道浪潮,只讓他覺得甜到發膩,就像是一個嗜甜之人連吞了幾罐蜂蜜一樣。可是他被這熟悉的香味迷惑,頓時感到一陣莫名神傷。就連傷感都如此熟悉,又無比溫暖。吳雪並不覺得膩味,反而有些惘然若失。
而那個蛐蛐張三嗅到此香,登時睜大了雙眼,接整個人緊繃的身體都鬆了下來,臉上的神情也逐漸柔和溫馴,最為奇異的是,一邊那個兇惡猙獰的夜叉鬼也緩緩放下利爪,「神情」有些獃滯地流著黏糊糊的口水。
吳雪心道:「奇怪……這種香味我怎麼感覺這麼熟悉?只是這惡臭陰暗的監獄裡面,怎麼會有如此清新脫俗的香風襲來?」
可就在此時,那蛐蛐張三忽然輕聲開口道:「你剛才我們是殺了府衙內部的人員,潛伏進來的,是嗎?」
吳雪立馬回過神,道:「若不是我們偶然進到這個監獄,恐怕還不會發現朝廷命官已經死去多時。」
蛐蛐張三笑了笑,道:「你的猜測很對,但也有不對的地方……」
「哦?那是如何?」見蛐蛐張三態度和緩,吳雪心中不免暗喜,問道:「你不妨。」
蛐蛐張三接著道:「我了,我只是一個臨江城府衙里的書吏,專管記載收納案件卷宗一職。」
「所以……」吳雪道,「你並未遭到替換?」
蛐蛐張三朗然一笑,道:「我若是遭到替換,那我就不是我,自然也不可能跟你這些……」
吳雪思忖著,「你吧。」
蛐蛐張三接著道:「我只是個書吏,坐吃等死,混吃混喝……但是一個月以前,有一群人來找我……找我……」
到這裡,那蛐蛐張三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絲掙扎的表情,略顯痛苦。可是他掙扎片刻,便又恢復到了平和、安詳的神色。
吳雪以為他要反悔,便急忙道:「找你幹什麼?他們是誰?」
蛐蛐張三長長吐出一口氣,幽幽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是誰……那時我正在這裡值夜班,恨不得換班的人趕緊來替班……可是……那個換班的人久久不見蹤影……我想著,他大概是在哪裡玩樂喝酒呢,便就準備提前走了……可是就在我剛想起身離去之時,屋子裡的燈忽而飄忽一陣,熄滅了……」
吳雪心想:「大概是因為風的緣故吧……」
可蛐蛐張三接下來的話讓他打消了這種念頭,「當時我就疑惑不已,屋子門窗緊閉,哪來的風吹滅燭火的道理?而那根蠟燭明明還有半截,且材質良好,未有斷芯劣脂之故,怎麼會突然就熄滅了呢?
當時我未多想,便拿著蛐蛐罐準備去斗蛐蛐了……只沒想到,一回頭,便看見門口站著幾道黑影!」
吳雪疑惑道:「難道你就沒有發覺有人進來了嗎?」
蛐蛐張三語氣有些悚然,他吞了吞唾沫,顫聲道:「沒櫻門窗關著,並未鎖死,而且那晚無風,靜若死水,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可我就是不知道那幾個人是怎麼到我屋子裡的……
他們背對著月光,而且屋中昏暗,我看不清他們的臉。原本我以為只是衙門內值班的護衛來捉弄我,可我再一觀察細想,那群護衛都只是通過各種關係插班過來的,無不是一群酒囊飯袋,怎麼可能有那本事無聲無息地進了屋,且一點動靜都沒發出來?
當時門窗均未響動,他們就好像是穿牆而過,黑影重重,恰如鬼魅……」
聽到這裡,吳雪的味口也被吊了起來,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底下真有人可以做到悄無聲息潛入室內的人嗎?」他喃喃自語道。
可是蛐蛐張三卻肯定地道:「能!他們就可以!」他的語氣有些驚懼,「他們就是在我回頭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屋子裡的!我以為是鬼魅夜襲,當時就有些害怕……我斗著膽子詢問他們是何人,來此何故,可他們卻久久不語……
那一刻我駭然已極,真以為他們就是半夜來害饒妖魔鬼怪……當時我便想拿起旁邊的刀逼探一番,可就在此時,他們中間有人忽然開口了。我可忘不掉那個聲音……就算是在地獄里的魔鬼,都發不出那種陰寒的聲音……
他對我:『你的刀太鈍,而且你沒有習武的底子,若是出手,我可須臾間要你人頭落地。』
聞的人聲,我便寬心稍許。既然是人,那就還有商量的餘地……
我問他們是何人,他們並不回答,只是其中另一個人對著另一個人抱怨,我聽的清清楚楚,那是一個狐媚子般的聲音,什麼要不要把此人殺掉。我當時駭然至極,便下跪求饒。
可那女子顯然是在開玩笑,居然冷冰冰地笑了起來。
另一個人道:『我們的計劃剛剛執行,需要人手。此人掌管衙門文卷,也許會有我們此行需要的信息。』
我當時便鬆了一口氣,這時候那道冰冷陰沉的聲音又道:『你就在此處當我們的一個探子吧。』
我只把他們當成一群瘋子,哪有大半夜闖入府衙內胡言亂語的?
可是之後我才知道,他們絕不是危言聳聽。借著月光,我看見外面有一道黑影飄過,手裡還有一把劍。那人推開門,道:『人已經全部處理了。沒有在這裡的,也已經讓殊魚去解決了。』
那女子笑道:『殊魚尚且年輕,辦事毛毛糙糙的,你把這事交給他?』
那男子用布擦著劍,戲謔而笑,冷冷道:『放心,他雖然年輕,但是辦事已經很老道。那些人絕對會神不知鬼不覺人間蒸發……』
我當時不知道他們在什麼,但是後來出去后才明白,他們把當晚在府衙里值守的人員全部殺掉了!
他們給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把那些屍體處理掉,我雖然殺過人,但是從來沒見過如此狠戾毒辣的手段,我當時便狂嘔不止。無法,我心想,若是把這些屍體全部帶出去,必定會被人發現的,所以便把他們藏到監獄里……
只是沒想到,你們闖入此處,發現了那些死者。」
吳雪和蝶夢一直默默旁聽著,就好像是在聽一個離奇的故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