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8章:我覺得很悲哀
演出的反響很好,據說她的那個揮鞭轉還讓許多觀眾魂牽夢縈。團長幾次挽留他們繼續在團裏跳舞,並且許諾了舞團首席的條件,但他們都知道伊凡的身體已經堅持不了那麽嚴苛的訓練了。
一天不訓練,自己知道;三天不訓練,團員知道;一個月不訓練,觀眾知道。
相比在舞台上苟延殘喘,毫無自尊的上演一出身殘誌堅的惡心戲碼,還不如急流勇退,把最好的印象留給大家。
畢竟人總是這樣,擁有的多了就不會珍惜。
30歲到31歲這一年,宋鬆陪著她走過了中國所有的山川河流,最後回家舉行了一場婚禮。
伊凡還是沒有克製住她的自私,她想知道穿著婚紗走過紅毯是什麽感覺,想知道在花門之下交換婚戒深情擁吻是什麽感覺,更想知道,作為宋鬆的妻子是什麽感覺。
感覺很好。
新婚第一天,宋鬆在她起床時給了她一個早安吻,然後抱著她去洗漱,陪著她一起吃早餐,上午一起插花,下午一起讀書,晚上窩在沙發裏對著黏黏膩膩的電視劇笑得樂不可支。
每晚睡前,伊凡都要寫日記。
而那一天,她的日記隻有一句話:我愛宋鬆。
伊凡看著這一頁日記沉默良久,然後才捂著自己劇烈跳動的心髒,落下了淚。
身體還是一日一日的衰敗下來,她艱難的熬了兩年,終於還是在形銷骨立中迎來了她的死亡。
那是春天,一個天氣很好的星期三。
在陽光錯落裏,伊凡朦朦朧朧的想起,她離開孤兒院的那天,也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好日子,花壇裏的花開得很豔,灌木的葉子冒的很綠,那個塵封在記憶裏的家還很溫馨,一幕幕,一幀幀,像電影一樣從她麵前閃過,美得像一場夢。
過去兩年,她去過以前的新孤兒院,院長還是笑得很和藹,但並沒有問過她離開孤兒院後的日子。她也遇到過舊孤兒院的老院長,她白發蒼蒼,一雙蒼涼的眼睛看著她的時候還帶著陌生卻又釋然的笑意,她也沒有問過她離開孤兒院後的生活,她隻用那雙蒼老枯瘦的手拉著她同樣骨瘦如柴的手,說:“你終於來看我了。”
伊凡不是去看她的,至少不是刻意去看望她,過去了那麽多年,她都驚訝自己還能認出她來。
伊凡看著這個似乎在時光的洪流中變得和藹的老人,問出了多年來一直困惑她的問題:“當時您為什麽笑?”
老院長說:“因為我覺得很悲哀。”
伊凡問:“為什麽?”
老院長說:“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你們的一生總是要比別人艱難,我怕你們抗不過去。”
伊凡問:“為什麽笑?”
老院長說:“因為那麽多孩子,隻有你探出車窗向我告別。”
伊凡說:“因為您很嚴厲,大家都怕你。”
老院長笑著說:“但你依然向我告別了。我那時就知道,你一定會是一個善良的孩子。”
伊凡靜靜地看著她,“可善良總是代表著弱小。”
老院長用一種綿長而悠遠的目光溫柔的看著她,搖搖頭,最後說:“我終於等到你了。”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老院長,後來再也沒聽到過她的消息。
伊凡看著在病床邊坐著,靜靜注視著她的宋鬆,艱難的笑了笑。
宋鬆還是和十三年那樣勇敢。第一個向她發出邀請,也能冷靜麵對她的死亡,這麽多年光陰,似乎一直在向她詮釋著,他是人海茫茫中,唯一一個能將她脫舉過頭頂的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這樣真好啊。
宋鬆那麽冷靜,她就能走的安心了。
“日記……最後一頁。”她艱難的說:“其他的,不許看。”
說完,心髒驟停,醫生湧過來搶救,最後宣布搶救無效死亡。
宋父宋母已經泣不成聲,宋鬆卻覺得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在遠離。
他知道日記本對伊凡來說很重要,所以他來醫院的時候將它帶在了身上。
他掏出來,翻到最後一頁,這是伊凡今天寫的,花了她一個小時,卻隻有歪歪扭扭的幾個字。
到了後期,她的手已經握不住筆,隻能用嘴咬著寫字。
她寫著:我希望你能有一個孩子。
宋鬆知道了她的意思,哽了哽,道:“好。”
眼淚落下來,暈透了紙張,將背麵的筆記模糊的印出來:我愛你。
他捂著嘴不讓自己失態,眼淚卻止不住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早就知道了她每天寫的日記是什麽,從“我愛宋鬆”變成“我愛你”,從新婚第一天到昨天,365天,一天都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