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流浪(二)
他穿好衣服又一次來到小亭裏,下人給他斟滿一樽還溫熱的酒。
李公子帶著幹掉敵人的快感仰頭一口飲盡杯中酒,嘴角浮現出一個很儒雅的微笑,透著滿足,透著狡詐。
他向來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就算葉雨沒有得手,他也不在乎那二十兩金子。就算葉雨把這件事捅出去,憑他的名望,也絕對沒人會相信葉雨的話。必要的時候,他還可以找自己的一批手下幹掉葉雨,盡管他不想動用自己的人殺人。
這也是他為什麽要找葉雨這樣一個外人殺王員外的原因。
他向來是個善於算計的人。
五天時間過的很快,全城都在傳說王員外失蹤的事情,期間當然也有人來問李公子是否知曉其中緣由,李公子當然說不知道。
不僅如此,他還表現的很擔憂,派人去找王員外的下落。周邊的人為此暗暗佩服李公子的仗義,在這裏,人們眼裏的李公子向來是個儒雅,善良,講義氣的雅士。
葉雨也很謹慎,這五天時間都沒出現,直到第五天的下午,他才來李府敲門。
李公子等了他很久,他親自迎出來,連上依舊掛著文士的微笑。
大廳很明亮,比葉雨第一次來這裏時還明亮。
“事情辦成了沒有?”李公子迫不及待的問。
葉雨點點頭。
李公子道:“你怎麽處理的?”
葉雨道:“我把他埋在了城外二十裏的一處亂葬崗裏。”
李公子很滿意,他知道葉雨的用意,等人們發現的時候,屍體早已經腐爛的認不出來了。
葉雨道:“現在,你要帶我去見木姑娘了。”
李公子向來是個很講信用的人,說到做到。
青樓是個高雅的地方,為此,李公子不但自己換了身衣服,還特地送了葉雨一套非常華麗的錦服,以此才配得上青樓的底蘊。
等到他們全部準備好時,已經黃昏了,正是逛青樓的好時辰。
本來葉雨也要過了琴棋書畫等等考驗,才能登門入室一睹木姑娘芳容。但學富五車的李公子早已把這些遊戲玩兒了個遍,在他的請求下,老鴇和護院們才破例讓他帶葉雨進去,他們實在不好意思拒絕李公子那和氣的微笑。
當然,他們更拒絕不了李公子的賞錢,是過去的兩倍。
世上永遠不缺為了女色掏錢的男人。
小樓的青漆很厚重,院裏異常安靜整潔,將院外魚肉市井完全隔絕,主人似乎不食人間煙火。
葉雨的心跳很重,他緊張的臉色微微變紅,若不是腳步走過木板鋪著的過道發出聲音,李公子一定會聽到他緊張的心跳。
李公子之前也好奇的問過葉雨為什麽一定要見一見木姑娘,葉雨隻是淡淡的回答說:“她可能是我失散的親人。”
然後李公子也沒問太多,他不想知道其他人的過去,也不想別人知道自己的過去。
葉雨當然也問過他木姑娘的過往,李公子隻能搖頭說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除了和木姑娘吟詩作對外,他隻知道木姑娘的美貌。
推開木姑娘的閨房,小小的屋子裏雖不華麗,卻很溫馨,就像小木在葉雨的記憶裏那樣溫馨。
木姑娘隔著白紗坐在裏屋,隻能隱隱約約看見她的輪廓,卻看不見她的五官,葉雨目不轉睛的盯著。
“給二位公子沏茶。”
她的聲音很柔,葉雨使勁在腦海裏對比著和小木的聲音。
李公子很隨意的接過婢女給他倒的茶水,看來他是這裏的常客。
白紗的另一頭沒有聲音,卻響起了琵琶聲。
曲子悠揚,一曲琵琶一千年。
李公子用手裏的折扇打著拍子,很仔細的欣賞,就算他已經聽過好幾遍這曲子,他也聽不膩。
葉雨的內心很急躁,恨不得馬上站起來扯掉白紗,一睹木姑娘真容。
他沒有這麽做,也許是覺得這麽做不禮貌,也許是害怕白紗另一頭的人不是他要找的小木。
葉雨還是忍了下來,找了這麽多年,何必急在這一時呢?萬一她就是小木,驚了她怎麽辦?
琵琶聲止,李公子用折扇一邊鼓掌,一邊笑道:“每次聽到木姑娘的琵琶,都會有不同的心境。”
木姑娘輕聲道:“李公子今天是什麽心境?”
李公子道:“我的心境已經盡興了,我這位朋友還沒有,他想見見你,他有話問你。”
白紗的另一頭沉默了,葉雨仿佛能感覺到另一頭正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看。
半晌,木姑娘才說道:“既然是你的朋友想和我說悄悄話,李公子。。。。”
還沒等她說完,李公子識趣的站起來:“好,李某不打擾二位敘舊。”說著他就走出了屋子,臨走前還在桌上放了賞錢,很有教養的關上了門。
“小木?”葉雨迫不及待的問道。
木姑娘皺起了眉頭:“小木?很久沒有人這麽叫我了。”
一股熱血湧上葉雨的頭,早已坐不住的葉雨不願再去管那些禮教禁忌,一把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白紗前麵。
木姑娘輕輕的先葉雨一步掀起白紗,她的容顏就像沐浴在陽光下的秋菊,泛著金色的光芒,印在了葉雨的雙眸裏。
她的眉毛修的很細,及腰的長發烏黑而柔軟,發髻上插著李公子送她的玉簪,青碧色的裙子雖將腰裹住,她的嫵媚卻已透過紗裙。
她的胸口如山峰鼓起,早已不是個孩子,脖頸上的項鏈緊緊貼著她雪白的肌膚。
木姑娘和記憶裏的小木已完全不一樣,不一樣到葉雨完全辨認不出。
“你。。你還認得我嗎?”葉雨像個孩子一樣,仿佛剛剛找到失散已久的媽媽。
“我們見過嗎?”
“我是葉雨啊!”葉雨很少這麽激動:“以前你叫我大哥哥。”
木姑娘皺著眉頭道:“我不認識你。”
葉雨急道:“你是小木嗎?”
木姑娘道:“我是。”
葉雨道:“你是不是被人販子拐來的?”
木姑娘黯然道:“把我賣到這裏的,並不是人販子。”
葉雨道:“那是誰?”
木姑娘道:“我的父親。”
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為了一口飯賣兒賣女的故事每天都在發生,這淡淡的四個字,葉雨已經能想象到木姑娘悲慘的過去。
葉雨失望的癱坐在椅子上,木姑娘說道:“看來我不是你要找的小木。”
他久久說不出話,這種抱著巨大希望後又失望的打擊他已經曆許多次,卻仍然不習慣,仍然為之痛苦。
木姑娘不知道是看出來了,還是她原本就很懂男人,她安慰道:“叫小木的人不多,你一定會找到的。”
葉雨點頭,類似這種安慰他一開始聽到時,全身總能燃起鬥誌,可現在,聽習慣了,早已無法帶給他任何力量。
木姑娘遲滯的看著眼前的陌生人,眼睛不會說話,卻已經表達了她心裏的意思: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葉雨離開屋子的時候隻說了兩個字:“告辭。”
隻有兩個字,道不盡離別,道不盡絕望。
李公子在樓下等他,看見讓他失魂落魄的表情,有些驚訝。
葉雨道:“她不是我要找的人,我要走了。”
李公子當然不會阻攔,殺了王員外,走的越快越好。
“臨走之前,李某還有什麽可以效勞的?”
“給我一匹快馬。”
李公子毫不客氣就把自己府上最膘肥體壯的蒙古大宛馬送給葉雨,他向來是個大方的人。
寶刀配英雄,駿馬贈好漢。
葉雨騎著馬,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這是非之地。
“十步殺一人,事了拂衣去,好漢,好漢。”李公子默念著李白的詩,望著葉雨一人一騎漸行漸遠的背影,這是他送別葉雨最高的禮遇。
他無所謂葉雨是誰,無所謂他為何要見木姑娘,無所謂葉雨的過去,李公子隻要知道,王員外死了,為民除了害,這就夠了。
騎在馬上的葉雨臉紅的發燙,這是他第一次騙人。
快馬馱著葉雨向南奔出四十裏,在一間荒廢的茅屋前停下來。
王員外的眼神很恐懼,他已經被綁在這裏整整五天,若不是外麵的陽光透過縫隙射進來,他都無法分辨白天和黑夜。
他的嘴裏塞著稻草,隻有每天早上葉雨給他喂飯的時候才會把稻草取下。
五天前的下午,細雨綿綿的一天,李公子在他的亭子裏聽雨,王員外則在他城外的馬場裏騎馬。
葉雨潛入馬槽的時候,空氣開始變得濕潤,一場大雨即將來到。
馬夫和小廝進屋躲雨,王員外的兩個貼身護衛招呼他快些下馬,進屋烤火避雨。
雨最大的時候,一條黑影從馬槽竄了出來,馬夫和小斯還沒反應過來,已被黑影揮出的兩紀悶拳打暈。兩個護衛聽到響動立馬抽出腰間的刀向馬槽奔來。
隻可惜他們遇到的也是用刀的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