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飛逝的煙
清晨,山籠罩在雲霧之中。漸漸的,太陽露出了笑臉。陽剛的山似乎害了羞,飛出一抹紅暈。這時,風也來了,硬是把雲霧撕成一片片、一道道、一縷縷。而雲呢,纏繞著山,仿佛一放手就是生離死別、天涯海角。這時的山便俠骨柔情起來。煙雲散盡,蔚藍天空下的山便越發顯得深沉陽剛了。
那個上了年紀的牢頭輕輕打開了牢房,將飯菜放到了那破舊的桌子上。今天的飯菜非常豐盛,不再是青菜白飯,而是一隻雞腿,一條魚。
“什麽意思?”非煙公主一看那隻雞腿,立刻警惕地站了起來,“為什麽要給本宮雞腿?”
“公主不喜歡吃?”那牢頭冰冷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同樣是那個送飯的牢頭,可是他對白毓萱的態度明顯要比這位非煙公主要好許多。他非常鄙視這個不知恩圖報的公主,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事情又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如果不是她的話,也許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
“不是的。”非煙公主臉色蒼白,有些緊張地說,“本宮隻是覺得奇怪,怎麽突然間送這個。難道……”
她再傻,也從這頓飯中看出了幾分玄機。
“楚王就是在對麵的牢房自殺的。”牢頭放好飯菜,轉過身去,似乎無意地扔下了這句話,“估計他是怕被淩遲處死吧,倒不如一了百了。”
他扔下這句話後,便鎖上了牢門,獨自離開了。
非煙公主絕望地看著對麵的牢房,楚王的身影,始終在她麵前浮現著。她仿佛看到了楚王那肥碩的身體懸在半空中,舌頭伸的長長的,一雙小眼睛裏,散發著綠幽幽的光芒。
“啊……”她嚇得失聲尖叫起來。
“不……不……這一切都不怪我,要怪隻能怪你自己!”非煙公主嚇得臉色蒼白,渾身顫抖著,“誰讓你將我一個人扔在尼姑庵的呢,誰讓你讓我嫁給一個老頭子呢?我可不想去殉葬,我隻能逃……”
她的眼前出現了幻覺,隻覺得楚王那肥碩的身體漸漸輕盈起來,如一縷清煙般,從對麵的牢房飄了過來。
他瞪著那雙綠幽幽的小眼睛,吐著那又紅又長的舌頭,伸著兩隻蒼白的胖手,向她飛來。
“走開,你快走開!”非煙公主嚇得縮成一團,她雙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眼睛,縮在牆角,“你活著的時候對我沒盡過一天當父親的責任,你現在又憑什麽來找我報仇?說來說去,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錯……”
雪繼續下著,這個冬天,格外寒冷。
牢頭照例又來送飯,卻看到非煙公主如一條狗一樣,緊緊蜷縮在牆角,一動不動。
他那張滿是褶皺的臉上,沒有一絲神情,隻是冷冷地打開了牢門。他緩緩走到牆角,隻見非煙公主仍然一動不動。
牢頭伸出一條腿,輕輕地踹了踹她。她的身體已經僵硬了,兩隻空洞的大眼睛裏,仍然還充斥著恐懼的目光。
“哼哼!”牢頭的鼻翼微微動了動,冷笑道,“你早就該死了。去陰曹地府找你的父王算帳吧。”
牢頭冷冷地轉過身去,將昨天晚上的飯菜收拾好,迅速到外麵處理掉,然後返了回來。
他返回來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突然一變,大聲尖叫道:“不好了,公主歸天了……”
雪依舊在天空中飛舞著,覆蓋了整個大地。
白毓萱無力地躺在床上,緊緊握著高逸辰那隻溫暖的大手,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同情:“非煙公主怎麽突然間死了呢?難道和楚王的死一樣,也有疑點?”
她並沒有回到白家老宅,高逸辰直接將她帶進了皇宮。畢竟,皇宮裏有太醫,她身體那麽虛弱,在白家老宅還是有些不大方便的。更何況,白家老宅條件太差了,實在不適合白毓萱來調養身體。
高逸辰輕輕地搖了搖頭,溫柔地說:“你別想太多了。其實非煙公主現在死了,對她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你想想看,與其受千刀萬剮之苦,哪裏比得上就這樣離開呢?就像楚王的死因一樣,其實皇上也知道有疑點,他也在暗中調查,卻並不太難過。這樣的死法,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白毓萱想起了那張散發著血腥味道的魚網,不由的點了點頭。
不過,白非煙沒有按照公主的規格下葬,她隻是草草被埋在了亂葬崗中。對於她的死,尚未離開的藍若國國王並不難過,相反,卻感到一陣欣慰。至少在這次較量中,大周付出了一位公主。
為非煙公主感到難過的人,卻是白毓萱。
她永遠記得那個為了愛不顧一切的年輕姑娘,記得那個熱情似火的紅衣女子。白毓萱不是個輕易喜歡一個人的女人,可是她自從第一眼看到白非煙開始,她就非常喜歡她。喜歡她為愛奮不顧身的勇氣,喜歡她身上那股倔強的氣息。
“要不要找楊子愛給你看一下啊?”高逸辰見白毓萱的臉色非常差,試探性地問,“你怎麽最近好像不大想見她呢?是不是因為那張藥方的事情?你別想太多了,她是忠於皇上,才會做那種事情的。”
“你明明知道她不是為了忠於皇上才這麽做的。”白毓萱淒然一笑,無奈地說,“相信她已經知道楊子凝的事情了。我真的沒有殺楊子凝,當初如果不是她把我弄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她也不會被活活嚇死的!她為自己的姐姐複仇,我實在是無話可說,即使我不是故意殺楊子凝的。”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頓,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你是不是在為舊情人的妹妹開脫啊?我甚至在懷疑,是她殺了師太。”
“你胡說些什麽?”高逸辰被說中了心事,臉色微微有些發紅,“你和楊子凝,誰在我心裏更重要,難道你不清楚嗎?”
白毓萱聽了,冷笑道:“我當然知道。可是在你心裏,卻有著對楊子凝的愧疚。畢竟她為你懷了兩個孩子,難道你心裏就沒有覺得難過嗎?你很想把對她的虧欠彌補在楊子愛身上,這一點,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不過,如果她真的殺了師太,我不管她是誰,就算是楊子凝再世,這仇我也一定要報!”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那張蒼白的小臉,漲得紅紅的,頭發也有些淩亂。
“拋開楊子凝不說,難道你就忘記了楊子愛對你的好嗎?”高逸辰的心在隱隱作痛,他何嚐不恨楊子愛呢?可是,一想到那個躺在血泊中的楊子凝,他就真的無法袖手旁觀。
原本想回到烏蘇後就讓楊子愛和石愷完婚,可是誰知道又生出來這麽多的事端。他隻想快點將白毓萱帶回烏蘇,讓楊子愛快點嫁人。這樣的話,有石愷看著楊子愛,這丫頭應該不會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來。可是他看白毓萱這架式,分明不肯善罷甘休。
高逸辰有些左右為難。雖然他心裏的天平更傾向於白毓萱一些,可是無論如何,他不能眼見著楊子愛送死呢?
“你先睡一會兒吧。”他想了想說,“孤去弄點粥給你,一會兒就來。”
白毓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麽。
夜,非常靜,除了天空中那撲簌簌的雪花的聲音,再也沒有任何聲響了。
高逸辰踏著那潔白的雪花,緩緩走在禦花園那條小路上。
由於是晚上,那些宮女太監們並沒有出來掃雪。禦花園中,潔白的讓人感到一陣陣眩暈。
高逸辰的心裏非常煩燥,他真的不想再和白毓萱爭辯下去。是的,她為了塵師太複仇,這一點沒有人說什麽不對。可是,如果那件事情真的是楊子愛做的呢?
他越想越煩燥,便胡亂在禦花園中走著。
“毓萱的性子怎麽變了呢?”高逸辰心中暗暗地想,“以前的她,多麽善解人意啊,雖然有些刁蠻任性。不過現在的她,怎麽可以原諒淩嘯風,可以原諒白非煙,唯獨不能原諒楊子愛呢?難道,他們對她的傷害,比楊子愛帶給她的傷害少?更何況,了塵師太的事情,誰也沒有證據來證明是楊子愛做的啊?”
他信步在大雪中走著,口中嗬出的霧氣,用手輕輕一碰,便迅速消失在了冰冷的空氣中。
高逸辰轉過一座小小的假山,卻看到楊子愛的房間的燭光依然亮著。
“她還沒有睡?”他心中暗暗地想,“或許,孤應該問問她。了塵師太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她做的。如果不是的話,那麽一切就好辦了。如果不是,等毓萱身體好些,就馬上回烏蘇去!”
他不想在大周多逗留片刻,因為這裏實在不是一個好地方。這次來到大周後,他何曾睡過一個安穩覺?他可憐的白毓萱,一次次被人推向萬丈深淵,他又如何能對這裏有好感呢?
高逸辰想了想,緩緩來到了楊子愛屋前,輕輕地敲了敲門。
“誰啊?”屋裏傳來了楊子愛那甜美的聲音。
她的聲音,讓高逸辰恍惚間又想起了楊子凝。
“孤有事找你。”高逸辰輕輕地說。
“哦,稍等一下。”楊子愛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房門。
那扇精美的木門緩緩打開,高逸辰隻覺得一股暖香向自己襲來。
“快進來吧。”楊子愛微笑著,“外麵雪這麽大,站在那會凍壞的。”
高逸辰輕輕地走進了這間小小的屋子。
楊子愛的房間布置的非常簡單,並沒有什麽特別的陳設,除了那一架書籍。
“可汗怎麽來了?”楊子愛的禮數仍然不周到,當然,誰也沒指望這個沒心沒肺的楊子愛懂什麽禮節。
高逸辰打量著這間小小的屋子,尷尬地笑了笑:“孤有話和你說,來,坐下。”
“哦。”楊子愛連忙搬過一個繡墩,自己坐在上麵,把自己平時坐的椅子,讓給了高逸辰。
高逸辰緩緩坐了下來。
美麗的燭光輕輕跳躍著,照亮了楊子愛那雙迷人的眼睛。
“像,實在是太像了……”高逸辰看著那張“狐狸臉”,越看越覺得這楊子愛分明就是楊子凝再世,“你們姐妹倆個,簡直就像雙胞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