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斷頭台（三）
楚王緊緊閉著眼睛，麵無表情。套在他脖子上的，是一條白色的長綾。
“快來人！”高逸辰連忙大聲喊道。
他覺得有些奇怪，自己剛才明明對他用了迷魂藥啊，這楚王怎麽這麽快就醒了過來，又完成了上吊呢？難道，他並不是自殺，而是他殺？可是這天牢內，並沒有其他人啊？
這時，皇上尚未走遠。他聽到了天牢內的呼叫著，目光一冷，連忙帶人衝了進去。
楚王被放了下來，已經沒有一絲絲氣息了。他的身體還軟軟的，應該剛死不久。
皇上目光一冷，死死地盯著高逸辰的眼睛，冷冷地問：“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孤怎麽知道？”高逸辰緊緊地擁著白毓萱，輕輕地拍著她那瑟瑟發抖的身體，“孤也剛看到的。”
“那你進來的時候……”皇上緩緩推開了白毓萱的牢門，走了進去。
“你懷疑是孤幹的？”高逸辰打斷了皇上的話，“孤隻想帶走毓萱，又怎麽會殺他？再說了，他以為他是誰啊，孤有必要殺他嗎？”
“有！”皇上冷冷地說，“因為今天他試圖將所有罪名都推卸在白毓萱身上，所以你惱羞成怒……”
白毓萱輕輕地搖了搖頭，大聲說：“夠了，你們不要吵了好不好？”
聽了她的話，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這丫頭是不是瘋了？”士兵們心中暗暗地想，“居然敢在皇上麵前大吼大叫的，真的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啊！也是，她也沒什麽可怕的，孤家寡人的，就算是誅連九族，也找不到可誅連的人！”
白毓萱輕輕地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和楚王明天就要上斷頭台了，今天死和明天死，又有什麽區別？不是我替可汗開脫，而是即使他救走了我，難道楚王就不用死了嗎？既然早一天是死，晚一天也是死，可汗又何苦殺他呢？就算是他要殺楚王，一劍不就殺了嗎，為什麽又要偽造出上吊自殺的現場？他有那麽多時間嗎？”
皇上聽了，臉色漸漸緩和了。
“你不懂的。”他淡淡地說，“楚王不是可汗殺的，這點朕相信了。隻不過，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像的那麽簡單的。”
“簡單也好，複雜也罷，對楚王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白毓萱疲憊地笑了笑，幽幽地說，“反正他已經吃飯喝足了，隻不過是早一天上了黃泉路罷了。至於其它的事情，他真的不會太介意的了。”
她也是將死之人，自然能夠體會楚王的感受了。隻不過，楚王還是有遺憾的，他沒能吃上明天早上的斷頭飯。
楚王的屍體被抬了出去，皇上也離開了。
偌大的天牢裏，隻剩下了他們倆個人。
他們沒有說話，隻是緊緊擁抱在一起，什麽也不去想，什麽也不去做。他們隻希望時光在此刻停滯下來，就這樣繼續相擁著，一直到天荒地老。
原以為，他們會有很多話要說。可是此時，無聲勝有聲。他們想要說的，其實都是多餘的，他們彼此心中都知道對方要說些什麽，所以根本不必說了。
東方漸漸泛起了魚肚白，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柔柔的照著大地。
天牢內，仍然冰冷陰暗，那最無私的陽光，並沒有能照到白毓萱那冰冷的臉上。
“可汗，您該回去了。”朱公公站在牢門口，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皇上和西涼王他們正等著您呢，時間也不早了，讓白姑娘好好休息一會兒，準備上路吧。”
高逸辰緊緊地握著白毓萱的手，眼睛裏噙滿了晶瑩的淚花。
他輕輕俯下身去，吻了吻她那冰冷的額頭。
“等孤，一定要等著。等辦完那件事情後，孤一定會去找你的，絕不苟活於世上！”他的聲音在微微顫抖著，卻透著無比堅定的味道。
白毓萱含淚笑了。
她輕輕地撫摸著那張英俊的麵龐，貪婪地端詳著，似乎要把他的模樣，深深印在腦海中。來生，她一定要找到他！
“娶了楊子愛，好嗎？”白毓萱勉強笑著說，“有個人在身邊照顧你，我也放心了。”
“不行，孤不能答應你！”高逸辰緊緊地抱著她，低聲說，“孤不要任何人照顧，除了你。”
白毓萱哪裏舍得將他拱手讓人呢，其實和綺蓮公主相比，她才是天字第一號的大醋壇子。可是，如今她要死了，她又怎麽忍心將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這世上呢？也許，有了新人，他就會將她給忘記。楊子愛美麗嬌豔，也算得上是頂尖的美人兒，並不辱沒了他。
“她是楊子凝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你得照顧好她的。”白毓萱的聲音也在微微顫抖著，“楊子凝的死雖然是自作自受，但是畢竟和我有關。而且，她也深愛過你，還懷了你的孩子，你得照顧好子愛的。她這人沒什麽腦子，沒有個人照顧她，以後怎麽生活呢？”
高逸辰聽了，含淚笑著，輕輕拍了拍她那瘦弱的後背。
“這個不勞你操心了。”高逸辰笑著說，“有石將軍照顧她，你還用擔心她的安危嗎？”
“石將軍？”白毓萱覺得有些愕然，“他能照顧好子愛？”
她抬起頭，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地看著高逸辰。
高逸辰笑了笑，無比愛憐地撫摸著她那光潔的麵龐。
“如果不是閼氏歸天，相信他們已經完婚了。”高逸辰微笑著說。
“什麽？”白毓萱聽了，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倆個……有沒有搞錯？石將軍的年紀，當她爹都嫌大呢，估計當她爺爺差不多！”
高逸辰笑著說：“你管那麽多幹什麽？他們你情我願的，孤有什麽理由拆散他們？至於楊子愛，你就放一萬個心吧。如果誰敢欺負她，石將軍不擰斷他的脖子才怪呢。”
一直壓抑的氣氛漸漸輕鬆起來了。一時間，天牢裏充滿了歡笑聲。隻可惜，在這種地方，這笑聲就多了幾分淒涼的感覺了。
朱公公聽不得有人在天牢內笑，他冷冷地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可汗，皇上正在那裏等您呢。到了法場上，您還有機會和白姑娘見麵的。”
高逸辰緊緊拉著白毓萱的手，不肯鬆開。
“孤想再陪她一會兒。”他不肯鬆手。
他知道，這一鬆手，很可能就是天人永別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親眼看著他最愛的女人，被一刀刀的淩遲處死。楚王死了，不管他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他都解脫了。可是，白毓萱仍然活著，她還要麵對那恐怖的刑罰！
“我累了，想睡一會兒。”白毓萱看著高逸辰眼中的不舍，勉強笑道，“你先回去吧，早點到法場去，我還想再見你一麵呢。”
高逸辰看著她那雙美麗的眼睛，心如刀絞。他緊緊地將她擁在懷中，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
“孤不走！“他緊緊地抱著她，那強忍著的淚水，終於破堤而出。
他虛弱無力地抱著她，失聲痛哭起來。這一刹那，他好像是個虛弱無力的孩子，隻想抱著她，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白毓萱將臉深深地埋在他那寬闊溫暖的懷抱中，聞著他身上那淡淡的體味。
“別了，我的愛人！”她心中默默地說，“今生能夠認識你，己足矣。你沒有嫌棄我是個騙子，沒有嫌棄我是一個連生父都是個謎的無根之人，我又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淚如雨下。
“快走吧，可汗！”朱公公催促道，“西涼王他們都在那裏等您用膳呢，您不能總讓他們等著您吧。”
高逸辰仍然不肯鬆手，他緊緊將她擁在懷中，無論如何不肯將她放開。
“快去吧。”白毓萱催促道，“一會兒我們還會見麵的。”
這時，牢頭提著食盒進來了，他將飯菜擺放好，默默地看了白毓萱一眼。
“姑娘，吃吧。”牢頭低聲說，“多吃一點。”
白毓萱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隻見這頓飯非常豐盛。楚王一直在渴望著的最後一頓斷頭飯，可惜他沒有吃到。
“謝謝您了。”她輕輕地說。
高逸辰看著那桌子飯菜，心中一沉。
吃完斷頭飯，白毓萱很快就要上路了。
“走吧。”白毓萱勉強笑道，“我真的好困啊，一夜沒睡了，真的好想休息一會兒。”
她微笑著，一臉輕鬆的模樣。好像她這次根本不是去什麽斷頭台，隻不過是去月老廟隨便逛逛罷了。好像不需要多少時間，她就可以回來一樣。
高逸辰扶著白毓萱，緩緩站了起來，眼睛裏全是淚水。
他無比深情地看著她，看著這張百看不厭的臉龐。雖然此時的白毓萱看上去無比憔悴，但是那眉宇之間，卻多了幾分描不清的端莊，說不盡的風韻。
“快走吧，可汗。”朱公公步步緊逼，其實他心裏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不過臉上仍然陪著笑，“皇上和各位大王應該等急了吧，您就……”
“快去吧，別讓朱公公為難了。”白毓萱打斷了朱公公的話。
此時，對於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朱公公，白毓萱的心裏充滿了強烈的怨恨。前不久，他還奴顏婢膝的百般討好她。如今，他一轉身，馬上橫眉冷對，好像和白毓萱有著某種血海深仇一般。
上天作證，白毓萱可沒挖過他家祖墳，更沒親手閹了他。她不明白，這朱公公為什麽突然間對自己的態度來了個華麗大轉身呢？難道，這世上的人，都隻不過是些小人而己？
高逸辰幾乎是被白毓萱給推出了牢房，她果斷地關上了牢門，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毓萱！”高逸辰緊張地說，“你讓孤再看你一眼，你轉過臉來啊，讓孤再好好看看你！”
白毓萱低著頭，任冰冷的淚水，在臉上恣意橫流。
“我累了，你先走吧。”她低著頭，那晶瑩的淚珠，一滴滴落在了冰冷的地上，打濕了地麵。
“毓萱……”高逸辰拚命呼喊著。
他的眼睛紅紅的，青筋暴跳，仿佛瘋子一般。
皇上帶著人，緩緩走了進來。看著眼前的一幕，他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他也年輕過，他也愛過，刻骨銘心地愛過。雖然他愛的人並不愛他，可是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並不亞於任何一對相愛之人該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