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斷頭台(二)
高逸辰從未見過皇上的這種目光,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男人的目光,居然大草原上的餓狼還要恐怖,簡直賽過世上所有的豺狼虎豹。
“就算是下地獄,我們也不會分開的!”高逸辰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目光無比寒冷,如天山之巔的冰雪。他的聲音無比堅定,沒有絲毫要退卻的意思。
今生今世,他都不想再鬆開她那隻溫暖的小手了。上次在陣前,他已經為烏蘇百姓們舍棄過她一次了。如今,他也要為了她舍棄一切!這樣的話,也算是公平了,他也對得起他那些烏蘇子民了!
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睛,在火把的照耀下,閃著無比堅定的光芒。
白毓萱的臉緊緊貼在他那強健的後背上,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著,那蒼白的臉龐,在火把的光芒下,越發顯得憔悴不堪了。
自從回到天牢後,她便一直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漸漸的,她的身體便失去了知覺,隻覺得靈魂出竅,飄浮在九天之上。
白毓萱隻覺得自己如一縷清煙般,在天空中飄浮著。
“回來吧,回來吧……”白毓萱正不知道要該往何方去時,空中卻傳來了個淒美空靈的聲音。
“誰?”她茫然地順著那個聲音尋去。
朵朵白雲之間,隻見一黃衣麗人站在那裏,她微微笑著,麵若桃花,眼如水杏。
“這女孩長得好高貴好漂亮啊!”白毓萱看著那黃衣麗人,突然間,她覺得這女子好像在哪裏見過。可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不記得本宮了嗎?”那黃衣麗人微微笑著,溫柔地看著白毓萱。
一聽這稱謂,白毓萱心中一驚。
“她是誰?”她心中暗暗疑惑道,“不是綺蓮公主,更不是傲寒閼氏。難道,她是……”
想到這裏,她臉色陡然一變。
“金陵公主?”白毓萱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其實,她從未見過金陵公主本人,甚至連她的畫像都不曾見過。不過,她卻已經兩次夢到過那位未曾謀麵的公主了。
金陵公主微微一笑,眼角含媚,千種風情,悉堆眼角。
“難道你不明白,死亡也是一種解脫嗎?”金陵公主衣袂飄飄,宛若仙子下凡,已經沒有了上次夢到時的戾氣。她目光溫和,看起來如春天那縷最溫暖的陽光,讓人看了,心曠神怡。
白毓萱看著那張絕美的麵龐,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現在她的這張臉,形容枯槁,看上去非常蒼老,根本不像一個十八歲的女孩。
“是的,我知道的。”白毓萱看著金陵公主那張嬌豔的麵龐,苦笑一聲,“這次,我是真的決定離開了。也許現在離開,也是一種福氣,至少不用挨那一刀了。”
“一刀?”金陵公主笑道,“假冒公主,那可是千刀萬剮的啊!如果隻是一刀的話,那天下人豈不是人人都敢冒充皇親國戚了?享盡榮華富貴,到頭來隻不過是那麽一刀,也算是值了。你想想看,天底下哪裏會有這種好事?”
白毓萱聽了,笑道:“那我可是真的撿了個大便宜了。千刀萬剮,想想都覺得恐怖。”
“嗬嗬,你知道嗎?”金陵公主微笑著說,“其實許多判了千刀萬剮的死囚,大都會在頭天夜裏自殺的。他們寧可連第二天早上的斷頭飯都不吃,也要急著趕赴黃泉。那種罪,不是人能夠受得了的。”
白毓萱聽了,突然間想起了一件事情。楚王那麽貪生怕死,他怎麽沒有自殺呢?難道,在她睡覺的時候,他已經將自己給了結了?
“走吧,我們好歹也是姐妹一場,姐姐是不會騙你的。”金陵公主早出手來,輕輕地握住了白毓萱那纖細的小手,“如果有來生,我們都不要再和皇家扯上半點關係了。不如像個普通人那樣,過著自由自在的小日子,那該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情!”
她一邊說著,那美麗的眸子裏,閃過了一絲向往的神情。
白毓萱感覺到,金陵公主的手非常冷,冷如冰雪。她這才記起來,金陵公主已經死了很久了。
“既然她死了那麽久,為什麽沒有去投胎呢?”白毓萱心中一驚,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她試圖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卻被金陵公主給死死拽住了。
隻見金陵公主目光突然間一冷,眼中布滿了紅血絲,那烏黑柔順的長發,瞬間豎了起來,紅唇上,露出了兩顆閃爍著詭異光芒的牙齒。
“你要去哪裏?”金陵公主的聲音如從地獄裏飄出來的一樣,恐怖的讓人毛骨悚然。
白毓萱連忙說:“我還有心願未了,一會兒再過來找姐姐!”
“不行!”金陵公主的眸子裏飄過一團燃燒著的火焰,如女鬼般恐怖,“跟本宮走!去看看高逸辰那混蛋是如何死的!他的死期到了,跟本宮一起去看好戲!”
她的聲音非常淒厲,如狼叫般,陰森森的。
“你為什麽那麽恨他?”白毓萱心中一緊,“為什麽?”
“因為他辜負了本宮!”金陵公主仰天長笑,“是他,是他逼本宮嫁給了一個糟老頭子!本宮對他一腔情意,他都視若無睹!最後,本宮甚至死在了他親娘的手中。你說他該不該死,該不該?”
她絕望地笑著,那淒厲的笑聲,聽起來比哭還要難聽。
“我不會跟你走的,不會的……”白毓萱拚命掙脫著,大聲吼道,“放開我,快放開我!”
金陵公主目光一冷,邪惡地笑道:“難道,你想去救他?告訴你,已經太遲了,他馬上就要死了,馬上!哈哈……”
她那淒愴的笑聲,久久在天空中回蕩著。
“不要,我不要他死!”白毓萱心中一急,醒了過來。
她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正伏在一個男人的背上,那男人手持長劍,麵對著那密密麻麻的弓箭,準備做著殊死搏鬥!
“我這是在哪裏?”白毓萱覺得有些暈,一時搞不清楚狀況。
她明明記得,自己是躺在天牢的床上啊,怎麽突然見又麵對著那麽多的弓箭手呢?
白毓萱聞到了那縷極為熟悉的味道,馬上明白過來了。
“真是笨,怎麽想到劫天牢呢?”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就沒想想,皇上可能讓在他的地盤上出現劫天牢的事情嗎?不用自己的血,如何對眾國交待呢?”
高逸辰手中長劍一抖,他冷冷地看著皇上:“有本事的話,你就將烏蘇可汗給殺了!到時候,孤看你如何跟眾國交待!你不殺白毓萱無法對眾國交待,難道殺了孤,你就有辦法交待了嗎?你好好想想,哪個後果更為嚴重?”
他決定和皇上拚個魚死網破。如果白毓萱死了,他絕不忍辱偷生,誓死陪她上窮碧落下黃泉,生生世世永不分離。他錯過了太多,這次,他絕對不會再讓她離開了。
皇上目光一冷,冷笑著,聲音卻非常平靜:“難道,可汗真的要為了一個女人,和眾國為敵?其實朕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朕也非常喜歡這個女孩子。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久違的親人一樣。在朕的心裏,早已經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自己的女兒你會殺?”高逸辰冷笑道。
“如果她是朕的女兒,那她就是真正的金枝玉葉!”皇上高聲道,“真正的金枝玉葉,就算她不是楚王的女兒,哪個國家又敢有異議?難道,朕的女兒會比不上楚王的女兒?”
白毓萱強打精神,虛弱地說:“放我下來。”
高逸辰聽到白毓萱的聲音,感到一陣驚喜。
“你醒了?”他連忙側過臉,看著白毓萱那憔悴的麵龐。
“如果你要帶我走,我馬上就咬舌自盡!”白毓萱強打著精神,聲音卻無比堅定,“放了我,快點放了我!”
“不行……”高逸辰果斷地說,“孤不會再鬆開你的手了……”
白毓萱微微皺著眉頭:“難道,你不想查清閼氏和鍾雲鶴的死因了嗎?”
聽了這話,高逸辰的目光馬上黯淡下來了。
是的,做為一個兒子,如果為了一個女人,連自己生母的死因都不去查清楚,那他還配得上“人”這個字嗎?傲寒閼氏死的不明不白,這麽長時間了,連點頭緒也沒有,這讓他非常焦急。
“放了我。”白毓萱輕輕地說,“我死後,把我埋在城郊的那片竹林裏。我父母的墳,就在那裏。”
說到這裏,她那張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縷笑容。
多少年了,她都不敢上墳祭奠。奶娘在世時曾經暗暗告誡過她,千萬不能去,那是會引來殺身之禍的。
“不……”高逸辰的眼睛濕潤了,他連忙說,“你不會死的,不會的……”
白毓萱吃力地抬起頭,看了一眼皇上。
她疲憊地笑了笑:“皇上,毓萱向您提個要求,就當作是看在我死去的娘的份上吧。”
一提到楚依依,皇上的目光立刻變得溫和了。
“什麽要求?”皇上淡淡地說,“隻要不太過份,朕盡量滿足你。”
白毓萱微微笑了笑:“毓萱的最後一夜,希望能夠和可汗在一起。到了明天,一切都結束了。”
皇上聽了,想了想,點了點頭。
他覺得這個要求非常好。這樣一來,自己和高逸辰之間,也不會鬧得太僵。否則的話,他還真沒把握能讓這個衝動的年輕人放下手中的長劍,讓他乖乖地交出人來。
“好吧,朕答應你。”皇上淡淡地說,“朕會派朱公公送些酒菜,這最後一夜,你們好好聚一聚吧。”
朱公公聽了,連忙退下開始預備酒菜。
並沒有任何人跟進來,所有士兵,都牢牢地把守著天牢大門。
皇上可憐他們,不想讓他們的最後一夜,有任何人打擾。
“唉,楚王還在她對麵的牢房呢。”皇上微微皺了皺眉頭,“算了,這世上又哪裏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朕能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依依啊依依,你的這個女兒的生父,到底是誰呢?為什麽連齊王都不是她的生父呢?”
牢門打開了,高逸辰將白毓萱輕輕地放到了床上,目光無比淒涼。
白毓萱淒然一笑,目光無意間落到了對麵的牢房。
隻見她臉色陡然一變,失聲尖叫了起來。
“怎麽了?”高逸辰往對麵看去。
隻見對麵牢房內,懸著一具肥碩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