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醉翁之意不在酒
覓雪騎著馬，浩浩蕩蕩在草原上走著。此時的她，儼然一位美豔絕倫的貴婦人。她看著不遠處那清澈的湖水，想起了和阿永在一起時的那段時光。
她不喜歡阿永，也談不上什麽討厭。不過，她卻經常夢到他，夢到他臨死前那雙瞪得又圓又大的眼睛，似乎死不瞑目。死後，他仍然睜著雙眼，看著他深愛著的妻子，和殺他的仇人，在一起纏綿雲雨。
每當覓雪想起那雙眼睛，她都無法安然入睡。甚至在高逸明懷中熟睡的時候，她仍然會被這個噩夢給驚醒。
“那個人……”覓雪看見了正從湖邊走過的白毓萱。
隻見她白衣勝雪，步伐輕盈，宛若從天而降的仙子。她體態婀娜，弱不禁風，宛若池邊那嫋嫋婷婷的楊柳。
“那個人，怎麽那麽像她？”覓雪心中一緊，“她不是被淩嘯風給接走了嗎？聽說前些日子淩嘯風大婚時王後被人給擄走了，那她又怎麽會到烏蘇來呢？”
覓雪胡亂地想著，騎馬走了過去。
“如果真的是她的話……”她的眼中閃過一道殺機，“我絕不會讓她活著離開烏蘇的！不嫁高逸明，你隻有死路一條！我絕對不會讓冒牌公主的事情傳出去的！”
她以為，隻要白毓萱一死，那件事情就不會有人知道了。楚王膽小如鼠，打死他他也不敢提半個字的。那件事情，一直是懸在她心頭的一把利刃，讓她永遠也無法安寧。
“姑娘，你一個人這是到哪裏去呢？”覓雪將馬橫在白毓萱前麵，冷冷地笑著問。
白紗輕輕飛舞著。
白毓萱透過白紗，看到了一張冷豔的麵龐。她雙手合十，微微鞠躬：“貧尼法號絕情。”
聽著她那沙啞的聲音，覓雪有些暗暗懷疑，眼前這個人，難道真的不是白毓萱？
“師太前往何方？”覓雪下了馬，緊緊盯著那潔白的麵紗。
“貧尼一直四處遊曆，並無定所。”白毓萱已經記起來了，這個覓雪，曾經是服侍她的。可是現在，她卻成了高貴美豔的貴夫人。人生變化無常，事事難料。
覓雪緊緊盯著那麵紗，微微一笑。
“師太的鬥笠非常漂亮，可否讓我一看？”覓雪輕輕地伸出手，冷冷地看著她。
白毓萱冷冷一笑。
她知道，覓雪是在懷疑自己。
“貧尼相貌奇醜，如果取下了這鬥笠，恐怕會讓夫人受驚嚇的。”她微微笑著。
“我不怕！”覓雪依然伸著手，一副不看鬥笠誓不罷休的模樣。
白毓萱微笑著，緩緩地伸出手，輕輕摘下了鬥笠。
覓雪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她緊緊盯著鬥笠後的那張臉。
微風吹過，她看到了漫天飛舞的白發，看到了蒼白如雪的麵龐，看到了一雙沒有一絲神彩的眼睛，看到了駭人的傷疤。
“啊……”覓雪嚇得失聲尖叫起來，連忙用手捂住了嘴。
白毓萱微笑著，將鬥笠遞了過去：“夫人，看吧。這鬥笠的確沒什麽特別的，隻不過是最普通的鬥笠罷了。”
覓雪不敢接過來，她連忙說：“打擾師太了，這鬥笠我已經看過了，非常精致。”
她覺得自己的膽子已經非常大了。可是眼前這張臉，她發誓不想再看到第二次！這不是一張人的臉，而是一張鬼的臉！如此醜陋的麵龐，她生平還是第一次見到！和這白衣女人相比，那位又黑又醜的綺蓮公主，簡直都成了西施了。
白毓萱微微一笑，輕輕將鬥笠重新戴到了頭上。
“貧尼嚇到夫人了吧。”她微笑著說。
“可是……”覓雪想了想問，“師太既然是出家人，為什麽還留著頭發呢？豈不知要入佛門，三千煩惱絲是必須剪去的。”
白毓萱微微笑站，緩緩地說：“剪不剪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從心底，將紅塵俗世的一切徹底剪斷。隻要做到心靜如水，那煩惱絲，留不留，又有何區別？”
聽了這番話，覓雪不再說話了。她知道，一些雲遊四海的僧尼們，都有著非常古怪的脾氣。有的開葷，有的喝酒，但是他們對佛祖的誠心，卻是普通遵守戒律的僧尼們所不能比擬的。他們對佛法的悟然，更不是那些隻會燒香拜佛的僧尼們所能理解的。
“師太慢走！”覓雪微微施了一禮。
她不信神佛，但是對這位有著奇醜相貌的絕情師太，心裏還是充滿了畏懼的。
“貧尼告辭！”白毓萱雙手合十，也微微施了一禮。
這時，綺蓮公主策馬加鞭而來，她揮起皮鞭，直接抽向了站在地上的覓雪。
“讓你陪本宮狩獵，你就這麽委屈嗎？”她惡狠狠地抽向覓雪。
聽著那粗魯的聲音，白毓萱的大腦裏的迷霧仿佛漸漸散去。她記起來了，這個女人，也曾經試圖打自己。而且那“凶器”非常特別，好像是一隻香噴噴的羊腿。
覓雪身體微微一側，那條皮鞭，仍然是沒有傷了她半根寒毛。
“她的身手還是那麽好。”白毓萱心中暗暗讚歎道，“想不到，她根本沒時間習武，身手仍然是不減當年。”
“嗬嗬，你以為你有可汗這座靠山，就可以不將本宮放在眼裏了嗎？”綺蓮公主趾高氣揚地冷笑道，“告訴你，覓雪，此一時彼一時！現在，連可汗也得給本宮幾分薄麵呢。”
覓雪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說：“覓雪一直非常尊重公主。”
她知道，雖然綺蓮公主現在的勢力不容小覷，不過和高逸明相比，還是差得很遠。要不然的話，高逸明也不敢又往回弄了幾十個美女了。天底下美女那麽多，又豈是她綺蓮公主能夠殺得光的？
這時，綺蓮公主的目光落在了白毓萱身上。她心粗，根本沒看出什麽端倪，不過卻看到了那鬥笠下麵露出來的白發。
“哦，原來你在和老太太聊天啊！”綺蓮公主冷笑著，“我還以為是個男人呢，能絆住你的腳！”
白毓萱微微施了一禮，緩緩離開了。
微風吹拂著她那如雪的衣裙，宛若一朵怒放的雪蓮花。
看著她那美麗的背影，覓雪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別了，過去的一切！”白毓萱心中暗暗地想，“我不會再刻意去想那段失去的記憶了。我要到淨水庵，要到大周，去做我應該做的事情。”
殘陽如血。
白毓萱坐在地上，看著那熊熊燃燒的篝火，微微一笑。她上了一座小山，這裏雖然沒有什麽洞穴，不過那並不茂密的樹木，勉強也可以遮擋一下。
“今天晚上，我就在此坐一夜吧。”她看著那熊熊燃燒的火焰，目光無比平靜。
她自幼風吹日曬的，吃過不少苦。現在是夏天，又不冷，在野外坐一夜，並不是什麽難事。隻不過，別下雨就行了。這烏蘇國的氣候異常，誰也不知道，大雨會在什麽時候突然降臨。
突然間，烏雲密布，下起了瓢潑大雨。看起來，白毓萱越是怕什麽就越來什麽。大雨很快將篝火給熄滅了，雨繩如一條條皮鞭，狠狠地抽在她那柔弱的身體上。
這雨好像一直沒有要停的意思，越下越大。一些碎石和泥土不斷的被雨水衝刷下來，堵住了下山的路。
“這……”白毓萱暗暗緊張起來，她後悔自己選擇了一個最差的地方。
這裏，還不如在空曠的大草原上直接接受風雨的洗禮呢。如今倒好，下山倒成了問題。
她隻能離開這個鬼地方，連夜從山另一側下去。幸而這山並不高，白毓萱覺得，即使路再難走，天亮的時候，也應該下得了山吧。
她借助著閃電的光芒，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山上行走著，泥水，弄髒了她那雪白的衣裙。
突然間，她腳下踩了個空，直接滾下了山。
“啊……”她感覺到自己掉進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洞中。
洞底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白毓萱借助著閃電的光芒，這才看清楚了，這是應該是由於塌方才形成的大洞。借著閃電的微弱光芒勉強可以看清前麵的路。這應該是一條甬道。
“這是什麽地方？”白毓萱心中暗暗地想。
她剛想爬起來，手卻觸摸到一個圓圓的東西。她連忙拾了起來，撫去上麵的泥土，卻發現是一顆閃爍著美麗光芒的夜明珠。借助著夜明珠的光芒，她往前走了很久都沒有看見盡頭。這應該是一座巨大的陵墓，地宮裏麵充斥著一股潮濕和腐朽的氣味，看來這墳墓應該有很長時間了。
周圍的東西全都靠那麽一顆小小的夜明珠來照明，一切東西都顯得模模糊糊，影影綽綽的。前麵不遠處，好像有一道地宮的石門，那應該就是金井的所在地了。
那突然而來的光芒，把白毓萱的眼睛刺得有些睜不開了。人在黑暗中呆久了，突然間到了一個光線極為充足的世界，眼睛自然會受不了的，弄不好還會有失明的可能性。真不知道裏麵那位長眠的是怎麽想的，人已經死了，還弄得如此燈火通明，到底有什麽用呢？
白毓萱好半天才適應了那突然強烈的光芒，然後才慢慢的走了進去。
原來，這裏並不是金井的所在，而是一個巨大的殉葬坑。
一排排兵馬俑肅穆的站在麵前。他們神情嚴峻，手握兵器，好像正在嚴陣以待，隨時準備迎接戰鬥。一輛輛戰車上的鍍金仍然熠熠生輝，仿佛被時間給遺忘了似的，仍然保持著下葬時的光芒。
墓穴上方，隻見有一個半圓形的穹形天窗，透過天窗，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麵的藍色的天，潔白的雲。陽光透過天窗灑下來，使這裏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殉葬坑，反而像一支強大的地下軍隊！
“難道，天已經亮了？”白毓萱抬頭看著那藍天白雲，心中暗暗疑惑，“那條甬道，我到底走了多長時間？”
她隻覺得雙腿發軟，覺得這裏的一切太詭異了。
這裏光線比較充足，她清晰的看見了在這支強大軍隊的後麵，有一條白玉砌成的階梯。
拾街而上，隻見上麵居然是一個燈火輝煌的世界。地上堆滿了無數奇珍異寶，它們的光輝照亮了這間寬闊的金井。
金井的正中央，一副漢白玉的棺槨擺放在高高黃金台上。棺槨的正上方擺放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那顆夜明珠的光芒遠遠勝過外麵那縷陽光，將這金井照射的有些刺眼。
“這裏埋葬的到底是誰？”白毓萱看著那副漢白玉的棺槨，心中暗暗疑惑，“連棺材都這麽奢華，想必這陵墓的主人，身份一定非比尋常！”
這時，她無意間看到了牆上懸著的一幅畫像。上麵的男子雄姿英發，威武不凡，那雙迷人的眸子裏，閃爍著睥睨萬物的光芒。畫像上，清楚地寫著幾個小字“烏蘇始畢可汗”。
“始畢可汗？”白毓萱暗暗地想，“這難道是烏蘇的開國可汗的陵墓？”
其實烏蘇人本來都沒有姓的，始畢可汗建國後，以“高”為姓，逐漸拋棄了以前蠻荒時代的習慣，取的名字也越來越文雅。他馳騁沙場，統一了這片美麗的烏蘇大草原，成為了草原上的真正霸主。
龍爭虎鬥了大半輩子，卻驟然間掙脫了條條緊繃的繩索，轟然離世。天山仍在，草原仍在，但是統治這一切的巨手卻已在陰暗的墓穴裏枯萎。
“唉……”白毓萱微微歎了口氣，看著那幅栩栩如生的畫像，淒然一笑，“爭來爭去，又有什麽意思？到最後，不仍然是一場空嗎？”
她想起了熱衷於權力遊戲的淩嘯風，想起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高逸明，也想起了那個有著狐狸臉一樣嬌媚的女人楊子凝。
突然，大地劇烈地搖晃起來。
“地震？”白毓萱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這地震非常大，連放在黃金台上的漢白玉的棺槨都開始劇烈搖晃起來。地上的那些珍寶一片狼籍，好像經過劫匪洗劫未遂一樣。
“這裏會不會塌啊？”白毓萱心中暗暗地想，那雙空洞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
她還沒來得及多想，隻見黃金台上的棺槨被震到了地上，棺內的一些陪葬物品撒落了一地。那位曾經叱吒風雲的可汗，被錦被包裹著，從棺材裏滾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