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夜宴(一)
傲寒閼氏的嘴角泛起一絲奇異的笑意,聲音卻依舊嫵媚動聽:“這原本是金陵公主的帳房,一切都維持著原來的樣貌。姐姐知道,妹妹也是從大周來的,生活習慣肯定和金陵公主一樣的。所以,姐姐就決定讓妹妹住房在這裏。也許,等金陵公主回來時,見有個大周的公主,說不定還會非常高興,弄不好還會多回來幾趟呢。”
她不會讓白毓萱得瑟的,看著那頭柔軟的秀發,她惡毒地想到了金陵公主。
“啊?”白毓萱看著這空蕩蕩的帳篷,她不知道,那個金陵公主還會回來嗎?她可不想在半夜的時候被“鬼”叫醒!
她膽子並不小,可是看著傲寒閼氏那雙閃著寒光的眼睛,白毓萱渾身一顫,背後仿佛吹來“嗖嗖”的陰風。
正在這時,一股風真的吹來了,吹亂了那大紅的紗簾。
白毓萱嚇得臉色蒼白,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恐懼。
傲寒閼氏得意地看著白毓萱眼睛中的驚恐,冷冷一笑,優雅地轉過身去,扔下了一句話:“沐浴後好好休息一會兒,晚上姐姐再來找你!”
“別聽她的。”覓雪從後麵走了過來,輕輕地扶著白毓萱坐在那張精美的小床上,“世上如果真的有那麽多鬼,那麽它們第一個要找的,肯定是那個女人了。”
“她很恐怖嗎?”白毓萱實在沒有辦法將傲寒閼氏和高逸辰聯係在一起,他們好像長得並不像,但是眉宇之間的神情,卻又有著幾分相似。
覓雪淡淡一笑,聲音非常低沉:“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怕。為了大周,我不會讓你出任何事情的。”
其實覓雪也不那麽自信,她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足夠的能力能夠保護得了白毓萱。因為,她連自己什麽時候會死都不清楚。間諜的生命,就像雨後的彩虹一樣脆弱不堪,很少有能夠壽終正寢的。
不過她並不害怕,她隨時都抱著必死的決心。
傲寒閼氏剛出帳篷,臉上的笑意便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笑來得快,消失的也快,仿佛是用膠水粘在上麵,隨時可以戴上,也可以隨時取下,宛如白毓萱手中的人皮麵具。
“娘。”高逸辰站在帳篷外麵,英俊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表情,他淡淡地說。
傲寒閼氏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低聲說:“走,娘有話問你。”
傲寒閼氏的帳篷和白毓萱的完全就是兩個世界,裏麵陳設完全就是西涼風格,堆金砌玉,乍看起來,像一個裝滿了金銀珠寶的倉庫。看來,西涼的公主,都喜歡金銀珠寶。
剛進來,她便迅速轉過身來,狠狠地給了高逸辰一個耳光:“混蛋!”
高逸辰連忙跪下,低頭不語。
不管傲寒閼氏如何對他,他都不反抗。因為,她是他的母親,生他養他的母親!
“你這個不孝子!”她惡狠狠地罵著,“你眼中還有這個娘嗎?總想著和什麽大周和親,一個死了,又弄來一個。難道,你就想看著烏蘇和西涼反目?想看著你娘失寵?”
這是一個氣質和美麗共存的女人,一個能讓四季有生機,有涼意,有純香,有溫暖的女人,一個始終如花一樣香色齊備的女人。可是,她罵起人來,所有的修養都在刹那間蕩然無存,仿佛一頭發怒的母狼。
此時的她,讓高逸辰猛然間想起了綺蓮公主。綺蓮公主發起飆來,居然和傲寒閼氏一模一樣。
“看來,那丫頭果然是西涼王室的公主。”高逸辰在暗暗地想。
“難道娘希望烏蘇永遠做西涼的傀儡嗎?”高逸辰抬起頭來,目光無比堅定,“西涼操縱烏蘇幾十年了,難道娘就不希望改變這種局麵?”
這是一個氣質和美麗共存的女人,一個能讓四季有生機,有涼意,有純香,有溫暖的女人,一個始終如花一樣香色齊備的女人,
傲寒閼氏低下頭,上上下下打量著高逸辰,仿佛從未見過這個兒子一樣。
她一邊打量著,一邊搖著頭:“你還是娘的兒子嗎?沒有西涼的支持,你以為你能坐上左賢王這個位子?高逸明是可汗的親生兒子,他怎麽一直屈居右賢王的位子呢?不就是因為他娘是烏蘇的賤女人嗎?沒有西涼,將來你怎麽登上可汗的寶座?”
高逸辰用力地搖搖頭,眼睛有些濕潤了:“兒臣知道,娘是西涼的公主,自然護著西涼。可是,您希望您的兒子日後繼續做西涼的傀儡嗎?我是您的親兒子啊,難道您就希望你的兒子那麽沒出息?將來一直看淩嘯風的臉色過日子?等他不高興的時候,他可以一腳將我踹下汗位?”
如果不是想擺脫西涼,可汗又怎麽會和他執意要和大周和親呢?他們都是男人,都不想做別人手中的木偶。這些年來,烏蘇實際上的大權,都操縱在傲寒閼氏手中。而這位西涼國的公主,卻從未將自己當成是烏蘇人,一心隻想著自己當初和親時的使命,讓烏蘇成為西涼手中的玩偶。
“你還把我當成是你的娘嗎?”傲寒閼氏那雙漂亮的眸子裏閃爍著冷冷的光芒,“當娘的又怎麽會害自己的兒子?”
她的聲音在微微顫抖著。
高逸辰聽著那顫抖的聲音,知道她在強烈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怒火。這怒火,隻要一旦點燃,必然一發不可收拾。
權力和欲望,讓這位美麗高貴的女人,變得冷漠無情。
傲寒閼氏的帳篷裏充滿了火藥味,而白毓萱的帳篷,同樣不平靜。
“你說什麽?”白毓萱緊緊地盯著倩雪的眼睛,似乎並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那可汗是左賢王的親叔叔?這怎麽可能?他娘又怎麽可能嫁給自己的小叔子呢。再說了,那可汗不是非常年輕的嗎?”
她不相信覓雪的話,大周是禮儀之邦,沒有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她不了解烏蘇的風土人情,自然覺得這種事情無疑是非常荒謬的了。
再說了,高逸辰說過,那位可汗真的非常年輕非常英俊的啊!
“誰說他年輕的?”覓雪一邊替她倒茶,一邊冷笑道,“估計當你爹都綽綽有餘了。”
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
高逸辰的生父原是烏蘇國的可汗,去世時高逸辰年紀尚小,所以他的叔叔也就是如今的可汗,他動了邪念,搶了他侄子的汗位。當然,高逸辰背後有西涼撐腰,他要搶到汗位,必須要過西涼這一關,在他搶汗位之前,他早就依靠個人魅力,成功的搞定了他的嫂子——傲寒閼氏。並承諾:在他百年之後,汗位一定歸還給高逸辰!
美麗高貴的傲寒閼氏,在美男麵前,還是舉手投降了。
不過,如今的這位可汗,對高逸辰真的不錯,而且兩個人有許多想法是那麽的接近!漸漸的,高逸辰早就將汗位的事情淡忘了,他甚至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他的叔叔才是唯一懂他的人。
“什麽?”白毓萱驚得臉色更加難看了,差點跳了起來。
她沒想到,高逸辰居然會騙她!
不過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騙他他會如此惱火?那麽他騙人呢,就可以不當一回事?
“算了,我還激動什麽?”在那麽一刹那間,她甚至有想衝出去找他理論的衝動。但是,白毓萱還是平靜下來了。畢竟,他和她現在已經沒有關係了。不對,準確地說,她馬上要成為他的母親了!
“母親?”白毓萱突然間想了起來,問,“不對啊。可汗已經有了傲寒閼氏,那大周公主要當小老婆了?”
白毓萱無法理解,大周無比尊貴的公主,又怎麽會給人當小呢?在大周,公主是需要仰望的,是受眾人膜拜的,是高高在上的鳳凰。怎麽到了這兔子不拉屎的烏蘇,居然會給別人當小老婆?
覓雪聽了,長長地歎了口氣:“沒辦法。金陵公主以前也隻不過是右閼氏,左閼氏——也就是正室,一直是西涼女人。大周的公主嫁過來,隻能當側室。因為長久以來,烏蘇都是由西涼控製的,烏蘇的左閼氏,隻能是西涼的公主。”
“怪不得非煙公主要逃跑呢。”白毓萱覺得自己真是前世作惡多端,才會有今天的下場。
嫁到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不說,可汗又是個老頭子,聽說還病了,最可惡的是,自己居然要當小老婆!雖然沒有了高逸辰,她嫁給誰都無所謂,可是,她真的無法接受當小老婆啊!
在大周,妾室是受人歧視的。妾室生的孩子,隻能稱生母為姨娘,尊正室為母親。白毓萱就是庶出,她當然知道這其中的苦楚。倩雪一直不把她當回事,和她是庶出有很大關係。
“你別管那麽多了,現在想想今天晚上怎麽應付過去吧。”覓雪雙眉緊鎖。
她皺眉的樣子非常好看,準確地說是比她拉著臉的時候漂亮多了,多了幾分小女人的味道。如果不是自幼被訓練成間諜的話,相信覓雪也是一位又溫柔又可愛的姑娘。
有時候,冰雪聰明也是一種錯。如果不是覓雪過於聰慧,她又怎麽會被選中成為間諜呢?不過白毓萱倒糊塗,可是糊塗來糊塗去,命運比覓雪也好不了多少。難道,女人的命就真的那麽苦,她們隻能成為男人鬥爭的工具?
這時,帳外傳來了鍾雲鶴的聲音:“公主,可汗派人送來了點心。”
“有了!”覓雪連忙掀開簾子,讓外麵送點心的人走了進來。
來人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女人。她長著一雙八字眉,一雙渾濁的眼睛,臉色蠟黃,看起來好像有病的樣子。她穿著一身烏蘇人的粗布衣服,枯木般的雙手裏,端著一碟桂花糕。
這桂花糕是大周的特色小吃,一看這又香又甜的桂花糕,白毓萱又想起了江南的細雨,想起了那三春的桃花。大周的美,是西涼和烏蘇無法比擬的。西涼太過俗豔,而烏蘇又過狂野,隻有大周才是最柔美的。
“公主,這是可汗命奴才送來的桂花糕。”那女人的聲音極低,語速極慢,似乎稍微快一點的話,她就會一命嗚呼,到閻王爺那裏喝茶去了。
聽這女人說話的音調,倒頗有幾分大周京城人的口音。
“你是大周人?”覓雪聽著這熟悉的鄉間,謹慎地問。
“是的。”那女人仍然不緊不慢地說,“奴才本是金陵公主的嬤嬤,姓王,跟著公主一起到了烏蘇。公主走後,奴才便在可汗身邊幹點粗活。”
白毓萱聽說是金陵公主的嬤嬤,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這位王嬤嬤也不知道受了什麽打擊,一直愁眉苦臉,仿佛陽光從不曾在她臉上照射過一樣,始終陰沉沉的。看來,烏蘇的日子實在是不好過,讓這位王嬤嬤始終展不開眉頭。
“可汗的病怎麽樣了?”白毓萱哪裏關心那可汗的死活,隻不過是想知道那傲寒閼氏是不是在故意整自己。
雖然沒了高逸辰,可是她也決不會窩囊的被人欺淩。日子,照樣得過!在沒那混蛋的日子裏,她不照樣生活得非常快樂嗎?她想向所有人證明,即使世上隻剩下她白毓萱孤零零的一個人,她照樣可以活下去!
王嬤嬤的八字眉扭在一起,低聲說:“可汗這病來得也快,昨天晚上突然暈倒,現在雖然醒了過來,不過整個人四肢無力,人好像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連頭發都白了。”
“什麽?”覓雪敏銳地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是大周皇帝親自挑選的間諜,對政治的嗅覺自然比一般人要靈敏許多。她清楚地意識到,對手真的是太狠毒了,居然來了一招釜底抽薪。可汗沒了,何談和親!
“怎麽會這樣?”白毓萱在江湖上混了多年,也曾聽說過一夜白頭的。不過,別人是愁白了頭,那可汗難道是娶媳婦樂白了頭?既然那麽不想娶這個媳婦,幹脆放自己回去算了,哪裏至於愁白了頭啊。
王嬤嬤悄悄湊上前來,聲音壓得更低:“是被人下了毒。”
“什麽?”白毓萱驚得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來,覓雪連忙過來將她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