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囚情意境
“你已經受傷了，還要繼續嗎？”老婦的聲音從屋子裏傳了出來，中氣十足，沒有任何老人的虛弱感。
謝岑臨挺直了背，抹去嘴角的血，睜開了眼睛，眼尾的線條銳利，眸光認真，嘴角卻微微上挑，充滿了少年人的韌性，“前輩還有六招，請繼續。”
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嫗從竹屋裏走了出來。老嫗大概八十多歲，頭發稀少花白，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皮膚都已經幹枯，身形佝僂萎縮，宛如一根枯死的老樹枝，但是她並沒有老人的死氣，反而精神矍鑠，她穿著普通的布衣，左手拄著一根紫竹杖。
謝岑臨仔細看了看，老嫗左腿的褲管裏空蕩蕩的，她竟然隻有一隻腳，走路卻不顫顫巍巍。
“既然你要知難而上，那麽老身便成全你！”老嫗的聲音帶著一串回音散開，身形似一頭獵豹一般迅捷地朝謝岑臨衝了過來。
老嫗右掌似一柄巨斧般對著謝岑臨就當頭劈了下來，謝岑臨扭身堪堪躲過，掌風擦著麵門而過，老嫗的右手枯如雞爪，卻宛如帶著千鈞之力，一掌接著一掌攻了過來。
謝岑臨忙亂地躲避，仗著輕功的靈敏性，但是非常地吃力，而且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這個掌法出神入化的前輩對他根本沒用上五成力氣。
老嫗單手出掌，速度奇快，令人眼花繚亂，謝岑臨來不及躲，胸口連挨了三掌，一掌更比一掌強，謝岑臨直接倒飛出去，吐出一口鮮血。
水蘇連忙跑過去，擔憂地問道，“公子，你沒事吧？”
謝岑臨一身冷汗，胸口又麻又疼，感覺全身骨頭都要被震碎了，他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老嫗收了手，拄著拐，氣息絲毫不亂，“你們輸了，還是速速離去吧。”
水蘇小心地扶起謝岑臨，焦急地道，“婆婆他都傷成這樣了！”
“老身隻用了三成功力，他隻是輕傷，死不了。”
“多謝前輩手下留情。”謝岑臨強撐著在水蘇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抹去嘴邊的血跡。
“前輩，這位姑娘我們今日是一定要帶走的。”容涼走到了老嫗麵前拱手道。
“哦？可是你們並沒有這個本事。”老嫗抬了一下滿是褶子的眼皮道。
“前輩，還有五招。”謝岑臨捂著胸口慢慢走過來，清潭一般的眼眸裏光芒堅定。
“你難道還要繼續？”老嫗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容涼看了一眼謝岑臨，退到了一邊，她也沒想到這個少年還要繼續接招。
“是。”謝岑臨示意水蘇到一邊去。
“這次老身可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謝岑臨緩緩合上了眼眸，風聲在耳邊擦過，把周圍場景帶進了腦海中。
他腳下踩著如風般輕盈的輕功步伐，化為一道白霧一般的幻影，速度瞬間比之前提升了一倍。
老嫗雷霆一般的一掌朝他劈了過來，謝岑臨化為的白影貼著老嫗的掌風旋身躲過，瞬間到了老嫗身後，一記手刀就朝著老嫗的脖頸砍了下來。
老嫗的反應十分迅速，手中拐杖直接向身後掄去，帶起了呼呼風聲，卻隻打散了一道謝岑臨留下來的殘影。
謝岑臨毫無跡象地，就如同憑空出現的一般，出現在了老嫗麵前。
老嫗一掌拍來，劇烈的掌風衝上謝岑臨麵門。
謝岑臨偏頭躲過，又化成了一道白影旋轉在在老嫗周身，一邊躲避著老嫗密不透風的掌法，一邊尋找機會攻擊老嫗。
以容涼的眼力，自然看出了，謝岑臨的出招裏，已經隱約有了老嫗那淩厲掌法的影子，明明剛剛還完全不懂外家武學，又是一個武道天才……容涼內心倒是沒有多少起伏，天才也是要經過磨礪才能真正成材。
謝岑臨轉了幾圈後終於看出了老嫗的破綻，隻見他身形一動，竟然在老嫗身側化出了兩道身影，而本人卻趁機老嫗兩道掌風之間閃過，一掌拍向了老嫗的肩頭，這一掌和老嫗的掌法出奇地相似。
老嫗的反應很快，幾乎是同時一掌拍向謝岑臨的胸口。
“轟”地一聲巨響，一陣氣波猛烈地撞開，摧殘了周圍一大片的紫竹。
謝岑臨噴出一口鮮血，如同一個破風箏一樣被震飛出去，水蘇焦急地跑過去，謝岑臨落在地上，衣襟破爛染著鮮血，身上傷痕累累，麵上呈著死氣的灰敗之氣，已經昏迷了過去。
容涼一直注意著戰況，老嫗竟然也在謝岑臨的那一掌下倒退了三步距離。
“前輩，您沒事吧？”容涼問道。
老嫗聲音依舊鏗鏘有力，隻是尾音中略微顫抖，“……世間竟然有天賦如此之高的人。”
老嫗挨了謝岑臨的一掌，自然能感受到那一掌已經將她的掌法學得六七分像了，這樣的天才……
水蘇看著即將斷掉生機的謝岑臨，珍珠一般的眼淚順著絕美的臉龐落了下來，“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了公子……”要不是為了帶她走，他也不會變成這樣……
“水蘇，把他扶進屋子裏。”老嫗道，說完，就轉身回到了屋子裏。
水蘇愣了一下，心中升起一陣歡喜，婆婆這是要救他了嗎？
容涼和水蘇一起，把已經昏迷的謝岑臨扶進了屋子。
屋子裏幹淨寬敞，顯眼的擺設是一張供桌，一尊佛。
老嫗讓她們把謝岑臨扶到床榻上盤膝坐好。
“丫頭，你出去再吹一次楓橋夜泊。”
“好。”水蘇抹了抹眼淚，點了點頭，拿著笛子又坐到了門口的竹階上。
不一會兒，悠揚縹緲的笛音便繞著竹林隨風飄蕩。
老嫗在謝岑臨身後坐好，枯瘦的雙手搭在了他的背後，合上了眼睛。
謝岑臨內力深厚，她剛才的一掌已經用上了八成內力，直接將在謝岑臨體內運轉的真氣打散了，並且傷及了他的經脈。
老嫗將自己的真氣輸到謝岑臨的體內，將他體內散亂的真氣重聚，這需要耗費很大的精力，並且因為不同真氣的排斥，沒一分都要小心翼翼。
容涼知道老嫗在做什麽，這個時候是千萬不能有外物幹擾的，她守在窗邊，夜風拂動著她的黑發，麵容淡漠，黑眸裏波詭雲湧的邪氣也沉靜了下來。
水蘇的笛音清亮悠遠，把鬱鬱不得誌的才子在姑蘇秋夜中，內心中孤寂蒼涼的惆悵，毫無保留地表達了出來。
笛音和老嫗的氣機結合在一起，竟然將老嫗內心場景的傳到了容涼的腦海中。
容涼心中抬眸看了看門口少女的背影，這個女孩，竟然引發了“囚情意境”……
夜笙宮的音魔功是修煉者將自己的氣機與樂曲結合在一起，再強行影響他人體內的內力運轉，充滿霸道性，以達到攻擊的目的。
囚情意境也是樂曲結合氣機，但是它並不霸道，沒有攻擊性，卻在其中融入了強烈的感情，以一種自然感染的姿態，讓人“看見”其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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