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明珠晃蕩著,翻身上馬,心中含悲,語帶幾分哽咽道“給你們五日,解散寨子!如若不然,莫要怪本帥不留情麵!”


  回身又吩咐白根,找人將許先生與白素貞合葬於此處。


  攏了攏外裳,拉了追風,緩緩打馬欲回城。


  行至劉玄洛身前,低頭看他,“劉玄洛可滿意了?”


  你可滿意了?劉玄洛緊握拳頭,抬頭望著明珠,他不懂!這種感情他不懂!所謂情愛,難道不是,得不到便偏寵?心猿意馬便相擁嗎?為何他們相愛著又要相互折磨著?寧願死於一處,卻不願生在一起?

  無望?


  望著明珠一身大紅,頭也不回,打馬遠去……心中湧動。明珠……你也是如此無望般的深愛著大王子嗎?

  慶和城內

  明珠半躺於後院一棵樹上。


  陛下的美酒到了,回旨也到了。隻是美酒不如大漠酒烈,如此清雅之酒不適合自己,自己隻求一醉,並不在意回味是什麽。


  樹枝上白雪被明珠晃了下來,零零散散飄落而下,雪夜中仿似有人抬眸相望,一身黑裘隱隱發亮……


  劉玄洛緩步行來,立於樹下抬頭相望,這冬日中,冷風刺骨,而明珠側臥飲喝,滿眼淒然,身形越發瘦得厲害,眼中茫然望著天際。


  挪了挪嘴唇,“明珠,今日之事,是我對你不起,若非我一再阻攔,許先生……或許不會死……”劉玄洛今日初見生死之愛,竟如此轟轟烈烈,那相愛之人便如此慘烈的死於自己麵前,心中便絞痛不已,都怪自己……


  “不怪你!”明珠吐出一口氣,低頭望他,見他握著雙拳,滿臉慚愧,緩緩了語氣道“兄妹之戀有違人倫,許先生當年因家母,不能娶白家姑娘,飄泊於大漠尋找多年,於他心中,早已做好了沒有結局的後果……”縱身躍到劉玄洛身前,晃蕩著看他,吐出團白氣,“隻是太過思念過往,不肯放開心懷,隻得不停尋找,再見她已是他人婦……許先生早已心如死灰,存了死意……”明珠眼露悲痛,喃喃道“正如許先生所說,沒了她,該怎麽活?……而白家姑娘,隻是一心怨恨許先生,怨他當年不娶,恨他自己嫁了人,又來尋……他尋了來,白家姑娘便又難以忘懷了……”


  “劉玄洛,你不懂,當一腔摯愛占據心口,任憑如何心碎也難以忘卻,如何也揮之不去,每每想起胸間便抑製不住的痛苦,哀傷!”明珠滿臉苦笑,眼露哀傷,“如此活著,當真不如死了……”


  如此活著,當真不如死了。是以當時明珠攔也未攔,就那樣看著許先生,一刀一刀紮向自己,血肉紛飛,說著往日愛戀之言,卻是含著笑意的。


  明珠也想看看,看看那白家姑娘是否會後悔?會心痛?……她後悔了,心痛了!許先生,你……覺得值了嗎?

  劉玄洛腦中不停回想著永安侯府門前,明珠噴了一口鮮血畫麵,鬱結於胸,不得舒解,便是如此痛苦嗎?抬頭見她在冷風中晃蕩,仿似失了靈魂般。


  ‘白根,若明日天亮,我還未歸,你便回大漠,幫我問他一句,……就一句……當年雪地夜裏,我問他可願隨我天涯海角……現在……他!可曾後悔?’


  雖不知當年雪地夜裏明珠是如何深情問著,但容城之時,便是死也想要白根回大漠問上一句,可曾後悔?究竟是多深的愛戀?


  劉玄洛眼中帶著憐憫,又帶著幾分豔羨酸楚,望著她如雪般潔白臉龐,眼中流淌著悲意,心中不是滋味,於這風雪之夜,隻餘目光追隨著她,無言的訴說的自己心事。


  大軍還是不停向前進著,每到一城一池,皆是高舉降書,再沒有如容城般慘烈的戰況出現。


  ……而明珠,又過上所有事皆不放於心間的日子,便是到了某一城,也是記不住,不知見了誰,也不知誰與自己說了些什麽,夜夜喝著酒,日日迷醉,不言不語,不喜不怒……


  眼看便又到年節了,劉玄洛決定大軍於香河村駐紮,等過了年,天氣轉暖,再進發……


  香河村


  聽起來是個村落,卻是個詩情畫意般的地方。


  山上有溫泉,名喚挽風莊,往日皆是達官貴人消遣之處,四季皆風景如畫。


  半山之處,亭台樓閣,於這冬日之中,漫山雪白,四處又漂著紗帳,不時溫泉冒著熱氣,遠眺山腰處還有紅梅成片,便是溫泉也分四季,春日可泡春日池,四周皆是春時風景,秋日便泡秋日池。


  如今冬日便泡冬日池,幾池溫泉,以樹木相隔,當中有一暖閣,還可休息賞景用。


  明珠閉目泡於溫泉內,一旁擺著烤羊肉,一壺美酒。


  這池溫泉是露天的,池邊還有積雪,配上枯枝,別有一番畫意。


  一陣霧氣之中,明珠伸出手臂,為自己倒杯美酒,細細品味,回味之間,有絲淡淡花香,又撕了塊肉放入口聲,細細嚼著,趴在池邊,慢慢睡了。


  於夢中慢慢轉醒,抬頭便見兄長執筆坐於對麵,正低頭寫著字,見自己醒來,抬頭莞爾一笑,“明珠,醒了?”說罷放下手中之筆,伸手推了推身旁銀盤,盤裏幾塊綠色小方塊。


  明珠緩緩伸手捏起了一塊,並未咬,隻是捏著看,抬頭看著兄長眸如星辰,閃耀奪目,啪嗒一聲扔了小方塊,甩得遠遠的,欺身上前,一把捏住他下巴,“兄長便是如此愛演戲嗎!”


  忽的那如星辰之光,轉變如刀般冷意,向明珠射來,使人周身發寒!


  便是如此……明珠也不想放下那捏住他下巴的手,慢慢靠向他,鼻尖相碰,滿眼癡迷,“兄長,明珠想你了……”


  那愛仿似低到塵埃裏,便是低到塵埃裏,也開不出什麽花!


  身子一動,於夢中緩緩醒來,伸手一摸,一臉淚水,舉手看看了天色,已是天黑,天上掛滿了繁星點點,如他眼眸……


  一陣琴聲悠揚,明珠緩緩走出溫湯,攏著一身大紅衣裙,迎著冬日冷風,尋著琴聲向不遠暖閣而去。


  漫山掛著紅燈籠,隨夜風輕擺,映襯著雪白,朦朧間照著紅梅,一陣清冷梅香撲麵而來,與此時琴聲倒是映景。


  遠遠的聽到將士們擊劍高歌,嬉笑玩鬧著,挽風莊內一派喜樂祥和之氣,四處又貼著紅字,倒是讓戰亂之中有些許年味。


  白根見自家主子終是泡完了溫湯,方要跟上,卻被明珠伸手止住了,轉身對白根道,(雖我大漠無有這個節日,但入鄉隨俗,你也去與人熱鬧熱鬧。)

  白根一愣,心中有些不可置信,自家主子何時如此開明了?但見明珠緩緩走來,側頭掃了圈左右,緩聲道“聽聞近日你與少澤走得有些近?”


  白根立時警覺,身子站得筆直,一臉誠肯,抱胸行禮,“回主子!絕無此事!”千不怕,萬不怕,就怕主子突來的關心。白根心想著主子啊,請把我當成個小透明,遠遠的扔了吧!

  明珠卻摸了摸手腹,涼涼道“好便好罷!本公主還想讓你與他多親近親近!”欺身一步上前,眼中平淡,於白根耳側極淡道“聽聞前些日子……陛下回旨到了……”


  白根神色一凜立時行禮,稍然立於一旁。


  明珠觀他神色,了然幾分,轉身攏著衣裙,尋著琴聲而去……


  吱呀一聲,推開了暖閣門,抬腳走了進去。


  暖閣之閃,燒著火盆,暖融融的,一側立著高大樹形燭台,隨著明珠推門而入,帶進一股冷風,燭火晃了晃。


  中央跪地坐著劉玄洛,一身藍綢衣,頭上係著同色綢巾,膝上放著一把琴,正低頭彈著琴,之前悠揚琴聲便是他所彈,身前桌案之上放了些酒,幾盤小菜,一隻巨大盤子裏放著烤全羊……


  冷風拂來,劉玄洛抬頭望來,明珠一身大紅,也未穿裘衣,發絲披於身後,發尾還濕著,進得屋內掃了一圈,便將目光投向自己定了下來,劉玄洛對她柔柔一笑,繼續撫著琴。


  明珠見他目光柔和,燭火之下,照得他雙眼似有什麽閃爍般,朝著自己柔柔一笑,帶著幾分傾慕,幾分歲月靜好之感,忽得讓人內心平靜許多,幾步上前撩衣隔桌相對而坐,懶懶散散支於桌邊,微閉雙眸聽他琴聲亦如他人般,柔和緩緩流淌……


  屋內還燃了熏香,仿也帶著幾分梅花清雅之氣,輕繞鼻尖……


  劉玄洛彈得這首曲子,與巴雅爾在滿香樓彈得曲子相同,卻不如他那般直擊心靈,隻是柔緩了許多。同樣曲子,不同人彈來,竟有不同之意境,當真有趣。


  “兄長這曲子,曲中有人生不得意之感,有大漠蒼涼之境,野馬成群而過,神女山高聳入雲,人生短暫,浮生漂渺,卻不能看盡之意。而劉玄洛彈來,雖也悅耳,卻沒有兄長意境,比之兄長要柔和得多……”明珠緩緩說著,隔桌而望,眼前之人,不似兄長那般神情莫辨,也不似兄長那般殺伐果斷,反倒好似有股清明正氣,心中嗬嗬一笑,凡事都講個國條律法,大軍都快吃不上飯了,仍是不忍心殺戰俘,可不就是有股清明正氣嘛。


  劉玄洛抬頭隔桌望著明珠,見她懶散斜坐,單手托腮望著自己,不想他能聽出自己曲中之意,含笑問道“明珠可是誇了大王子琴音好多句,玄洛之琴聲,便說得太少了些……”


  明珠嗬嗬笑了聲,伸手為自己倒了杯酒,“我沒怪你偷聽我與兄長談話,便是好的。”


  劉玄洛搖頭笑道“玄洛以為,明珠與大王子在我滿香樓相會,便是想讓我偷聽的。”若是不想,為何不換個地方?既到了人家產業之下,那不就讓他正好偷聽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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