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5章 推倒
立夏依偎過來,抱住了立春的手:“等以後我長大了,我要招個上門女婿進來。”
立春心裏鼓噪,可還是笑出聲,擰擰立夏的腰:“不知羞!你才多大,就想這些了?”
立夏才不要害羞呢:“我都想好了,以後我就找個沒父沒母的,反正他也沒個家,就上咱家來唄。我們也不虧待他,也對他好。回頭有了孩子,我也不要孩子姓陶……”
你想得倒挺美,可世界上的事情,要是能照著你的規劃想法走,那該多好啊。
立春不說話,立夏也沒一定要她個回答,沉默了一會兒,問她:“姐,你想上學嗎?”
怎麽不想呢?想起來上學,心都是痛的。那時候爸爸還在,拉著立春的手送她去上駐地的小學,對她說:“立春,你一定要好好上學。你不要管外麵的人說什麽,說讀書沒有用,沒有出路,那都是鬼話!書學到肚子裏,那就是有用的,而且,是一輩子都有用的。”
爸爸怕她聽不懂,又現身說法拿自己舉例子。
“你看爸爸,從農村來的,隻上了那麽點學,靠著苦幹,別人花一個小時搞懂的事情,爸爸一天都不一定能搞懂,你不要像爸爸這樣,讀書,學習,你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實現自己真正的價值。”
立春後來時常想起那時候的父親,每想一回,都要躲起來哭一場。父親講過的道理都記在心裏了,可再也沒有父親做後盾,讓她心無掛礙地把這些道理一一實踐。
立春知道,立夏和立秋都是想要學習的。但她們心裏,這個家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她們已經失去一個家了,現在有的,是她們的全部。
姐姐們陷入沉默,立秋在黑暗中抿起嘴,牙齒磨得咯咯響:“都是他們……”
眼淚一滴一滴地浸到頭發裏,擦也擦不贏。
你看過那種早灰暗了希望的人嗎?她努力說服自己,人生就這樣了,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然後突然有人來告訴她,原來你的人生還有逆轉的可能,隻要你……
可那個“隻要”,卻是她做不到的。往前一步就是光明,正是這一步,原來她都沒有能力邁過去。
那為什麽不讓她一直待在絕望中呢?“本可以”這三個字,會多麽無情地日夜啃噬著她們的心啊。
捱到第二天早上,李雙喜還沒有回來,立春實在等不得了,跑到隊長那裏求他:“您借輛驢車給我,我去找她。”
隊長苦勸她再等等,縣城那麽大,齊市就更大了,你嬸嬸要是沒找著上頭來的同誌,你再去找她,這不是大海撈針嗎?還不如等等,人家同誌說了會再回來的,也沒必要食言不是?
道理都懂,可心卻未必能聽理智的話啊。立春茫然無措地站在那裏,看得隊長心裏也不好過。
按輩分來說,隊長算得上是立春的同族堂哥,他索性把事情都放下了,招呼立春坐下,想和她仔細談一談。
“立春啊,現在叔家裏是困難,可這是個好機會,你們錯過了,以後想起來,心裏該多難受。大家都是陶家人,你們去安生讀書,大家夥平時裏大不了多幫襯著點,這麽多人,難道就拉拔不動我叔一家了?”
立春垂頭不說話,村裏人都是好的,可誰家都有難處,即便能幫忙,那也是有限的。叔叔嬸嬸又都是要臉麵硬氣的人,都不情願給別人增添麻煩。
“二哥,”隊長在族裏排行第二,立春這麽叫,顯得親近,“我把立夏和立秋送去讀書成嗎?她們年紀還小,給家裏也幫不了多少忙,去讀幾年書,以後有出息了,我也不要她們拉拔我們,把日子過好就行。”
隊長覺著行倒是行,可是:“你覺著,立夏和立秋能同意自己去?”
是,這就是一點難處。那兩個都是強骨頭,認定的事情就是你說破了大天,她不肯,那也無濟於事。
立春都快要愁死了,這也不行那也不成,怎麽活著就這麽難呢?
心神不寧地往家走,連路都沒怎麽看,由著腳自己動作唄。正翻來覆去想要大哭一場,身後響起了幾聲喇叭聲,她回過頭,駕駛室裏一個人對她微笑。
是昨天見過的那位男同誌,叫什麽來著?紀東方。
“立春,快回家吧,你們嬸嬸回來了。”他說,帶著溫和和善意的笑。
立春怔了怔,眼淚唰地就流下來了,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她所發愁的一切,難得她五髒六腑都在糾結的一切,好像在這個笑裏,不再是問題。
李雙喜沒想到一歪頭就睡到家了,從車裏才下來,幾個孩子就撲過來,緊緊抱住她,哭得驚天地泣鬼神的。
“娘,你去哪裏了嗚嗚嗚嗚,你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嗚嗚嗚嗚……”
立秋在旁邊強忍著不要掉眼淚,還是沒忍住,跑過來拉著弟弟妹妹們:“不許哭!哭什麽哭!嬸嬸不是回來了嗎?!不許哭!”
一邊不許弟弟妹妹哭,一邊眼淚掉得可凶了,拉了幾下就沒力氣,抱著李雙喜的腰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以為以後找不到你了嗚嗚嗚嗚,你要是丟了怎麽辦嗚嗚嗚嗚……”
所以啊,這感情,並不都是血緣決定的。
李雙喜又是感動又是不好意思,覺得當著客人的麵呢,咱們也太……
嘿,不說客人還好,一說客人,立秋的“新仇舊恨”湧上來了,楚婕他們,可不是害得他們雞飛狗跳的元凶麽?
她也顧不得抱嬸嬸了,用力把眼淚抹了,叉起腰,氣勢洶洶就對著客人們去了:“你們走!你們快走!我們不去上學,打死也不去!你們不要來了,再也不要來了!”
說著氣苦不已,這不是安寧寧就在眼前嗎?順勢推了安寧寧一把,把安寧寧給推倒啦。
安生剛才還為了眼前的一幕動容呢,這會兒姐姐被推倒,他不幹了,不就是叉腰發脾氣嗎?誰不會呀!
他一個健步上去,橫亙在立秋和安寧寧中間,叉起腰,也是氣勢洶洶地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