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4章 煎熬
李雙喜是大下午才找到機會去尋隊長，她以為這是上頭政府安排的，可不得在隊長這裏打聽嗎？
隊長把知道的都告訴她，她眼淚就下來了：“那是不是我們立春沒機會了？”
是私人的基金資助孩子上學，立春她們幾個反對得厲害，立秋又沒禮貌地把人趕走了，那人家怎麽可能還給自家機會呢？
天底下需要幫助的人那麽多，那做好事的，何必要矮下身來呢？
隊長就知道她是誤會了：“你也別急，那幾位同誌說了，明兒還來，總要給你們想出個解決的辦法來。立春爹給國家做了貢獻，他們都尊敬得很，不會生孩子的氣。”
再說了，隊長聽楚婕他們的語氣，還是心疼唏噓的多——人家有那個善心，怎麽看不出來孩子們的苦衷呢？
話是如此，可李雙喜就是坐立難安，錢握在別人手裏，萬一人家改主意不給立春她們呢？豈不是三個孩子就這樣沒了指望？
她現在也想不起來要侄女兒幫襯了，自家過得再難，是自家的命！萬萬沒有叫侄女兒來給你擔著不好命運的道理。
這麽一想，她徹底坐不住了，逼著隊長回憶起來，紀東方是提過一句他們落腳的地方。她托人往家裏送了個口信，朝隊長借了三塊錢，寫了個介紹信，拔腿就朝著齊市追過來了。
此刻她拉著楚婕的手，握得緊緊的，她覺得自己抓住的是侄女們的救命稻草。
“同誌，你不要生孩子們的氣，她們就是太懂事了，舍不下我們。讀書是最大的事情，我和她們叔懂這個道理，我們不拖累她們。隻要她們個個好好長大，以後有出息，嫁個好人，我們就算對得起大哥大嫂……”
絮絮叨叨的，當真是一個農村婦女最真最誠的心。
楚婕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她從前在後世看多了自私和冷漠，在這裏，她看到了人性最美麗的光。
“同誌，你不要擔心，我們知道。我們昨天晚上回來就討論過了，三個孩子都是聰明的孩子，要不是意外發生，本應該在學校裏心無旁騖地學習。我相信，以她們的心性和資質，一定會成為對社會有價值的孩子。”
李雙喜連連點頭：“是的是的，都是最好的孩子。一定會回報的，不會讓你們虧了的。”
楚婕微笑：“是，資助她們絕對不會虧的。所以你放心，我們一定不會改變主意的。”
李雙喜一顆心落地，想起來立秋放的狠話，趕緊道：“立秋那孩子……”
因著赧然，臉都燒紅了，立秋那孩子有時候就有股子虎勁，孩子自己立得起來，這麽個家境，他們就沒說她：能不被人欺負的性子才能活得好。
楚婕噗嗤笑了，想起來立秋那個模樣兒，自個兒也覺得可樂：“多好呀，說實話，我家的閨女兒就是太軟和了，我都想叫她好好同立秋學學。”
李雙喜不太敢信，誰不喜歡女孩子溫溫柔柔的？關鍵立秋還把你給趕出門啊，你真不記仇？
嗨，這你就誤會了：“真沒事，人嘛，不光要看她做了什麽，還要看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她的動機能夠理解嘛，孩子呢，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處理好麵對的危機，可不得叫我們走嗎？真沒事，不怕你笑話，我自個兒就是這麽個性子。”
李雙喜半信半疑的，但即便楚婕隻是說來安她的心，能這麽個態度，至少說明並沒有放棄侄女們不是？
吃完早飯，大家夥就還是往陶家去，李雙喜借來的單車綁在車頂上，她還挺不好意思跟著上車的。
“我騎回去吧。”
快別呀，都有車坐，這還讓你大老遠的頂著大太陽回去，我們也沒有那樣沒人性。
她隻好上車了，因為怕擠著了孩子們，束手束腳地縮在邊上，臉通紅地跟小崽子們表示歉意：“昨晚騎得流汗了……”
這是怕自個兒身上味道不好聞，安寧寧笑笑：“嬸嬸您好厲害呀，竟然可以騎那麽遠的路。”
李雙喜就忘了氣味這回事，自己也覺得可神奇了：當時滿腦子都是侄女們的人生，都顧不得身體的承受極限了。
她也確實是累過頭了，這車又開得穩當，沒一會兒就睡著了，發出陣陣鼾聲。
小崽子們都捂著嘴笑，說話聲也變小了，生怕吵醒了她。
陶家又是另一種景象了。
昨兒村裏人把李雙喜去追楚婕他們的消息告訴立春，那孩子都嚇傻了：“我嬸上哪追去？”
還能去哪？齊市唄。
怎麽追啊！她要怎麽去齊市？去能怎麽找著那群人？
立春和立夏當時也追了出去，可都快要到縣城了，一路都沒有望到嬸嬸的背影，總不能盲目地你找我、我又找你呀。
姐妹倆就回來，一路心都跟被生生煎熟的活肉一般，等到了家裏，得知嬸嬸還沒回來，姐妹幾個又哭了。
她們多害怕呀，要是嬸嬸出個什麽事情，這家該怎麽辦呢？在撐起家的脆弱結構裏，少了任何一個人，家都有坍塌的危險。
立秋一邊哭，一邊恨恨地：“早知道，他們一來我就把他們趕出去！嗚嗚嗚嗚嗚，我就不該讓他們跟叔叔說話。”
陶康心裏也是煎熬，都快要喘不過氣了。他恨自己的病，也恨自己不該對李雙喜胡亂責備。妻子為了這個家受了多少苦，她對侄女們是如何愛護，他就算沒眼睛看，耳朵也聽得到。怎麽可以去指責她……
一家子滿腹心事，連晚飯都忘了做，還是立春瞧見了可憐兮兮的堂弟妹，才趕著去做了鍋碴子粥出來，把底下幹的撈出來一碗——這是要留給嬸嬸的。也不知道她走了多少路，回來一定餓了吧？
一整晚，李雙喜沒有回來，這一家子也沒有睡。立春帶著一群弟弟妹妹躺在大大的炕上，堂弟妹睡著了，立夏和立秋還睜著眼睛。
“姐。”立夏突然喚她。
立春“嗯”了一聲，可立夏沒有再說話了，說什麽呢？現實就是這麽個現實，我們能走的也隻有這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