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章 身世
放下了電話，楚婕就對上了三雙關切的眼睛，亮閃閃的，像是傍晚回家時照亮腳下路的燈。
她心裏一暖，將他們拖過來好一頓揉搓。
“傻子們。”
小屁孩們也不知道自個兒是傻在哪裏了，娘說我們傻，那就傻吧！
“娘，爺怎麽說？”
就是就是，娘你到底是不是有爹娘的人？我們都可關心啦。
“……娘也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呀，肯定是有爹娘的。不過呢，娘已經可以肯定了，現在尋找女兒的周家人，指定不是娘的親人。”
原來安大有和李芹隻說楚婕是他們撿來的，其實還有些細節並沒有透露，這麽多年了，卻是一直梗在老兩口的胸中。
據安大有說，那天他出門撿糞，確實是沿著老周家外頭的路走的。老周家是地主，養了牛羊還有騾子，多多少少都能有些收獲。
事實也是如此，他去得早，還沒有旁的村裏人出來撿，竟遇著了熱騰騰的。真·熱騰騰，這是騾子才下的。
安大有還以為老周家的長工大早上起來幹活呢，也沒注意，一路跟著蹤跡，到了往秀峰山的入口。
他就看著了一匹騾子被拴在樹上，隱隱約約有兩個身影鬼鬼祟祟往山裏去了。
他也是一時好奇，下意識跟了上去，聽到一個男人模糊的聲音，好似在勸告人。
“……到底是一條命……”
又有個女人的聲音，有點尖銳，有些刻薄：“個丫頭片子，你要叫她拖累了嗎？叫她綁住了手腳，以後我們活什麽？！”
“我也隻會做田裏的活，跟了去，又能幹什麽……”
“人往高處走……你要舍不得，你養著這丫頭片子，我自己跟表妹走……”
兩個人爭執了一通，男人到底沒有爭過女人，似乎也並沒有多費勁爭，隻朝著秀峰山林子深處越走越遠了。
最後是找了棵大樹，將抱著的繈褓放在樹下了。離開時男人有些不忍，回了幾次頭，女人冷著聲嗬斥他：
“要怪就怪她不長眼，命不好，托生在我肚皮裏！都是命，有什麽法子！一樣的姐妹，表妹穿金戴銀做太太，我嫁了你；兵荒馬亂的，她就能跟著老爺到外國去，我們不跟著，說不定哪天也死在炮火裏。叫我說，這丫頭片子早死了早好，倒不用受罪了！”
男人嘟囔：“孩子是小，真要帶著上路，也不是不行。”
“你跟老爺說去！老爺連大房太太都不想帶，要留著人在省城裏住，這丫頭連著生病，又是車又是船，死在路上不晦氣麽？”
安大有躲在暗處聽了這叫人心寒的對話，其實已經知道這兩人是誰了：周家大爺好幾個小妾，有個三姨奶奶嫁進來時，把孤苦的表姐兩口子也帶到周家做事。表姐做了她的伺候媳婦子，表姐夫照管著老周家的牲口田頭活計，這表姐夫就是姓楚了。
等他們走了，安大有跑去看了那被扔出來等著野物啃食的孩子，猶豫了再猶豫，還是把孩子抱回家了，這就是原主楚潔了。
事後，他也打聽過，老周家說是三姨奶奶帶著人住到省城去了，再也沒在村裏露過麵。但安大有知道，這幾個人是跟著到什麽外國去了。
安大有和李芹商量之下，覺著應當告訴楚婕她的身世。人家周老爺都回鄉了，說不定阿婕的親生父母也跟著回來了呢？
楚婕當時沒多說，隻說自己需要點時間消化。這會兒原原本本同小崽子們還有紀東方說了，一家子都是氣得發抖。
“所以，他們就為了跟人出去吃香喝辣，把親生的女兒丟到山裏去喂野獸？！”
這還是人嗎？！
楚婕也是替原主不值，至少她親娘有句話真沒說錯，這是什麽命啊！投胎到這種人懷裏，前世難道是殺人放火了今生要來還債嗎？！
又想幸好這些事情安大有夫婦一直瞞著，如今聽到的人是她，就隻剩了氣憤。要換了原主，隻怕一顆心都要被摘了，殺了她也想不明白父母為何如此、怎麽做得出這事。
小崽子們真是太心疼他們的娘了，抱著舍不得撒手，又是摸背又是貼臉，各種形式送溫暖。
安寧寧擔憂得很：“娘，你不要往心裏去。他們不知道你的好，我們知道，我們珍惜你。”
就是就是！這麽多年你都是沒有親爹娘的孩子，還不是過得很好？
楚婕微笑，狠狠把他們往懷裏揉了揉：“娘不傷心。”
安大有夫婦也可擔心她會受到傷害，畢竟，知道了自己曾經被父母以這種殘忍冷酷的方式拋棄，誰不會痛苦到懷疑人生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呢？
老兩口擔心得飯都吃不下了，才隔了幾個小時，又打電話來。
“阿婕啊，你隻想著你現在的日子。你有孩子有男人，一家子和睦，日子也過得紅紅火火，實在不用記著那些傷心事。”
楚婕心裏陣陣暖流，道：“你們放心吧，我沒有多想。他們生養我一場，可既然親手送我去等死，所有的淵源和牽絆也斬斷了。我的生命和生活都是爹娘給的，誰來都替代不了你們。我也隻認你們。”
老兩口又是放心又是欣慰，他們雖然平常聖母作風嚴重，到底還是有血有肉的人，也做不到鼓動著養大的孩子去親近那樣的親父母。
安大有就囁嚅著說了：“這事……我們誰都沒說。”
楚婕忙道：“就要這樣。”
老兩口心徹底落到實處，他們做老人的，難免想得多了些。一方麵做不到繼續隱瞞真相，一方麵又實在害怕——萬一那兩口子跟著在國外發達了，想要認回阿婕怎麽辦？想要把阿婕和孩子們帶到國外去又怎麽辦？
所以，聽著楚婕的信息並不想認這門親，他們好像……有那麽點點鬆口氣。唉，實在不是他們不厚道，那誰叫那兩口子不作法呢？
說起來，最關注這事的人還不是他們，是青鬆。
他在村裏，每天麵對著海量的虛假信息，眼看著村裏人為了這事眼睛都紅了，他按捺不住，又跑來給楚婕打電話了。
“楚姨，三房找周家人去了，言之鑿鑿說你就是那個女孩。還鼓動他們去峰南找爺奶對證呢！我看周家人好像信了，說要去見爺奶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