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爬牆
秦老被小崽子們的尖叫聲嚇一跳,回過神來,看著這幾張燦爛的小臉蛋,慢慢也笑了。
平反呢,就意味著,我們的後代,比如你們,不必重複我們的命運,可以有一個更明亮的未來。
一路過來的壓抑,此刻煙消雲散:村裏人如何看我,那有什麽要緊?
世人誹我謗我欺我辱我,可我內心有個地方,從不曾被人觸碰。
那是自尊自愛自知自省自重,對生活的熱愛,對人性的堅守。
真的,這樣的話如果放到後世去說,或許很多小年輕都會覺得,去他娘的毒雞湯。
可從後世來到這個年代的楚婕卻知道,其中全無半字虛言。
這年頭,赤子之心並不是個傳說。
且說秦老牽著小崽子們回頭,正看到了紀京生對他笑。
兩個都受了命運捉弄、風雨兼程卻走失了明天的老家夥,在看到曙光的這天,隔著一群生機勃勃的小學生,笑得像是兩個不曾被生活欺騙的孩子。
先找上楚婕的人是小安隊長。
蘇主任也顧不得燒熱灶了,秦老給出了個如此棘手的難題,他要是不回去把困難攤到大拇指班底頭上,上級問責下來,難不成他一個人扛?
他麻溜地就要回縣裏去,臨走時給小安隊長撂下話來。
“人是放到你們地頭上的,現在鬧起脾氣了,你們就得哄好了。不然一層層問起來,後果你是知道的。”
小安隊長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秦老好好的一個通天大人物,被丟到安家村這鳥不拉屎的地界兒,還得照三餐“教育”,人家就是鬧脾氣,也不該衝著他小安隊長啊!
說句不好聽的,他小安隊長算個屁!
他和村裏欺辱秦老的,最多隻能算個行刑劊子手。真正給秦老降下厄運的判官,有本事出來走兩步?
腹謗歸腹謗,好些事情,他也不敢說,他也不敢問。
可蘇主任懂得有鍋一起背的道理,他小安隊長更不會有獨自承受雷霆震怒的擔當了。
小安隊長:我又不傻!
楚婕:嗬嗬。
小安隊長蹲在路邊上抽了袋旱煙,不足癮,又拉住了路過的人,把人家的旱煙袋子征收了。
那人還奇怪呢:“隊長,那老壞……那秦老頭不是翻身了嗎?你不去表示表示?咱村裏這幾年也沒狠了折騰他們,你算對得住人的。趕緊著去賣個好,說不定就給你升官呢?”
“一邊去,別添亂!”
小安隊長才不耐煩聽這奉承呢,秦老頭自個兒都不回京城去了,還給他升官呢!說要他的命也不為過。
愣是蹲在路邊上抽了兩袋煙,小安隊長站起來,往村部——準確來說,是大隊部去了。
沒別的,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一個人蹦躂像什麽話?
大隊書記也姓安,叫安長榮。不過和小安隊長不是一支的,樹大分枝,關係已經遠了。
安長榮滑不溜丟的,不願意沾這燙手山芋吧,又不舍得甜美的勝利果實。
“你不是說安建國他大嫂,阿……阿九……”
“阿婕。”
“對,就那寡婦。不是嫁了那個狗崽子知青嗎?秦老平反回去了,旁的那幾個老頭子總沒有走吧?”
小安隊長說起來覺得背涼,冰涼。
“那誰知道呢?說不準也得走。”
安長榮“嘖”了一聲,世道真是變了。可該盡的力還得盡不是?
“甭管以後走不走吧,眼下還在咱們手頭上。就算那紀家父子走了,總不能把那阿婕和她幾個小崽子也帶走吧?這幾個人捏在手裏,總有條件好講。”
小安隊長慢慢理清了思路,可轉念一想,又道:“也不一定。萬一紀家父子就是圖找個冤大頭靠山,真要走了,巴不得甩開阿婕娘幾個呢?”
安長榮又是“嘖”了一聲,這特麽的還真是個問題。
大家都是男人,誰還不知道男人那點德行呢?
“那就不在紀家父子身上做文章嘛,你找那娘們去。就要叫她知道,嫁了個小男人,隨時還可能被拋棄的。趁著這機會替咱們說服了秦老,你們隊裏,大隊,甚至公社縣裏……”
忽悠人嘛,還不是往大了吹?要不是安長榮覺著楚婕是個沒見識的老娘們,公社的名頭就能鎮住她,隻怕市裏省裏,他也敢瞎說八道給楚婕畫大餅的。
“……甭管哪一級,都記得她的功勞。以後紀家父子翻臉不認人了,咱們給她撐腰!”
小安隊長聽著,自覺是掐住了楚婕的命脈:寡婦再嫁,肯定怕極了被拋棄,給她個保證,她能不動心?
小安隊長也是個妙人,愣是把正常的工作,辦得跟無間道似的。
他覷了沒人的空當,悄無聲息地潛到食堂的後院,踮著腳張望了半天。
可食堂的防衛是徐良才親自設計的,就是為了不再發生小豬仔叫人包圓偷走的悲劇。
小安隊長望啊望,怎麽都沒尋到突破口,反而吸引來了愛愛和軍軍,對著後院的圍牆一陣吠叫。
愛愛和軍軍自從到了食堂,營養上頭是十分充足的,高高大大的,英氣十足地,吠叫起來,能叫人心驚膽戰。
小安隊長就嚇得腳下打滑,要不是眼疾手快攀住了圍牆,差點就犧牲了有木有!
他一陣暗罵,心慌慌地要跑,就聽到圍牆裏頭的聲音。
“誰在那兒?”
這發聲的人,正是楚婕了。
愛愛和軍軍不同於尋常的土狗,他們是經過了簡單訓練的。因此,雙雙叫成這樣,絕對不是興致上頭,要嘶吼幾聲宣泄躁動的情緒。
楚婕警覺地來後院查看,還沒怎麽檢查呢,就對上了小安隊長從圍牆處憑空出現的頭顱。
說真的,畫麵還有點驚悚。
可再驚悚,經不住楚婕藝高人膽大,更經不住她腦洞大啊!
對著小安隊長那張熱情呼叫“阿婕”的臉,咱們節操盡失的楚婕同誌,和紀東方兩情繾綣的楚婕同誌,腦子裏蹦出來的第一個詞,竟然是“紅杏出牆”……
至於緊接著不知從哪裏閃現到腦子裏的畫麵,她端著碗坐在炕上,溫柔呼喚紀東方“大郎,吃藥了”什麽的,她還是努把力將畫麵趕走吧……
“小安隊長,你這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