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委屈

  話一出口,楚婕都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怎麽就突然發嗲了?


  紀東方也覺得新鮮:“再說一次。”


  “……我打死你,你信不信?”


  紀東方這才算是開顏了:“看你的兔子去。”


  楚婕懷疑他在開車可是沒有證據。


  兩個人就一人抱著隻柔軟的小兔子,坐在後洞口,看陽光在遠處的樹海林浪之上挑起波光粼粼,看透明的空氣裏偶爾遊過的一粒灰塵,看雲卷雲舒背後無窮浩瀚的宇宙……


  楚婕輕笑一聲,問他:“心情好點沒?”


  紀東方轉頭看著她的側臉,她長得不好看,但她有一顆極其神秘可愛的內心。


  “你怎麽知道我心情不好?”


  楚婕嘟囔著:“就那麽知道了唄!”


  紀東方不依不饒起來了,對著她的側臉執著追問:“你怎麽知道的?”


  楚婕真是想歎氣哦,所以他有時候小屁孩屬性還是明顯的,留點意味不是很好嗎?


  她就扭過頭來,認認真真回視了他,指了指他的眼睛:“喏,你的眼睛裏頭,剛才寫著委屈兩個字。”


  紀東方竟然慢慢紅了眼眶,他慌忙看向無盡的遠山,把那點不成熟的委屈藏起來了。


  “我沒有!我隻是心裏不痛快,沒有委屈!”小孩子才委屈。


  楚婕隻好用了哄小孩子的語氣哄他:“好,你沒有委屈。是我錯了,我沒什麽文化,不太會用形容詞。”


  紀東方無言了半響,還是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你是把我當成你家的雙胞胎來哄了嗎?”


  楚婕搖頭以示清白:“不是,絕對不是!”


  紀東方好不容易臉色好了一點,她又嘴欠地補充了一句:“我家的雙胞胎都不用我這麽哄了。”


  紀東方:!!!

  不開心,真的不開心。


  楚婕卻玩得很開心,笑哈哈看著他耷拉下來的眼角,歪頭衝他做個鬼臉。


  “你怎麽這麽好玩啊紀東方!”


  紀東方也想問她:“你到底是什麽做成的啊!”怎麽就這麽不一樣啊!


  總算稀裏糊塗把紀東方逗得忘了心事了,楚婕偏偏又提了起來:“你哥來找你們,為了什麽啊?”


  紀東方臉一沉:“他不是我哥!”


  楚婕沒說話,隻看著他,他就有些惱怒不起來了,摸了摸小兔子軟成白雲樣的絨毛。


  “他早就不把我和我爸當成親人了。我爸還沒定性呢,他和我媽就慌了。到處找人,找關係。我舅舅他們跟他說,隻要我媽趕緊和我爸離婚,我們兩兄弟跟著我媽,我們就是安全的。


  “他……他就勸著我媽趕緊離了。我爸那時候受了挺多打擊的,可再大的打擊,也沒有親兒子來的大。後來我爸有一次跟我說,就算我媽和他不提,我爸也會主動提出來的。他是親爸,又不是後爸,他比誰都怕連累了我們……”


  楚婕在一旁靜靜聽著,她兩世都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兩難,自問沒有任何資格去評價,或者開導——他們內心的痛苦和掙紮,不是自己通過任何形式可以了解和想象的。


  她隻能抬起手,輕輕碰了碰紀東方的頭頂,拍了一下,又拍了一下。生硬,也帶了些溫柔。


  紀東方扭頭衝她一笑,那個笑容啊,真的是形容不出來的複雜意味都在裏頭了。


  “是我爸寫信要他來的,我爸想要我離開這裏……”


  楚婕的手僵住了,她方才微微抬起來,還沒有再次落到他頭頂。這會兒,卻覺得好像再不能落到他頭頂了。


  紀東方反手將她的手腕捉著,在自己頭頂胡亂拍了拍。


  “我不會離開的,你放心。”


  楚婕好半天才溢出一聲輕語:“這樣,我才不放心啊。”


  兩人坐了這半天,好像什麽都說到了,也好像什麽都沒有說。到最後,楚婕也不知道紀東方最終會不會走,他執意要留下來,又是為了什麽;

  紀東方也不知道,楚婕會不會留他;如果他不走,他們是不是最終能有一個結局。


  紀南方在牛棚裏隻住了一個晚上,他整夜都沒有睡,總覺得身下有虱子叮咬;第二天早上在睡夢裏他就做好了打算,最好是帶著紀東方即刻就走。


  但紀東方態度堅決,紀京生怎麽做工作,他都是一個“不”字。


  最後紀南方沒了耐心,罵了他幾句“天真”和“看不清形勢”,他二話不說撲過來就把紀南方一陣胖揍,跑進林子裏不見了。


  紀南方氣得渾身哆嗦,提著東西就走。


  “媽說得對,我就不該來見他!他就是個分不清好賴的貨色,帶回去也隻會給我惹麻煩!”


  紀京生渾身一冷:“你媽是這麽說的?”


  其實不用問,看紀南方的表情就知道了。紀京生覺得自己好像從來不認識紀南方嘴裏的那個“媽”,紀東方也是她十月懷胎親生的孩子啊!

  心冷歸心冷,為了紀東方的前程,他卻不能意氣用事。


  他好聲好氣地留紀南方再待一個晚上,保證他一定能把紀東方勸得回心轉意。


  紀南方看著牛棚這簡陋的地方,到底還是提著行李袋往外走了。


  “我去公社的招待所裏等他,他要是想明白了,明天八點之前來找我。”


  他也沒有說這些年沒有見過老父親,父子倆敘敘話,也沒有考慮一下弟弟現在的成分,能不能隨意出了村去找他。


  他隻記得虱子在他身上亂爬,叫他睡不著覺、吃不下飯。


  他走了,老爺子們也沉默了。


  哪怕再記得這個兒子混賬,做父親的也是想的,見到了也是歡喜的。結果就是這樣,沒著沒落的,還不如從沒出現過,好歹有點念想。


  良久,紀京生呼出一口氣,苦笑道:“隻勸著自己,他那時也沒長成,沒經過事,不懂事……”


  原來人歪了就是歪了,哪怕你再不承認,這個兒子都已經失去了。老父親倒是還肯翹首以盼,可兒子,他不願回還。


  秦老冷哼一聲:“你為這個傷感做什麽?你要像我才好,孩子們走出去了,我就當他們沒了。一輩人隻能管一輩人的事,人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


  白老搖頭道:“不是這麽說的。自古以來……”


  萬老一揮手:“老白,這會兒你就不要掉書袋了!老紀,眼下這情形,我是不同意你把東方交給你那前妻和這個前兒子……”


  秦老和白老雙雙無語了一瞬:前妻就前妻吧,前兒子是什麽說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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