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夜戰（2）

  戰壕裏的士兵們在唐城的拍打和喊叫聲中做好了準備，每一個人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瞪圓了眼睛盯著陣地前方，等著進攻中的日軍出現。謝波早就告訴過唐城，一個人能否在戰場上活下來，憑的不隻是打仗悍勇和過人的本事，還要看這個人的運氣好壞，也許是唐城的運氣已經在白天的時候被用光了，日軍在夜間打來的炮火幾乎全都砸在了唐城的陣地上。


  “轟”“轟”不時落下的炮彈讓唐城的陣地裏滿是煙霧和火團，已經躲進防炮洞裏的士兵們任然避不開密集炮火的轟襲，唐城親眼看著一個防炮洞被日軍的炮火轟成了一堆虛土。現在糾集陣地裏的士兵向後撤已經來不及了，滿天飛濺的彈片會要了他們的命，唯一的辦法就是原地待在防炮洞裏，誰能活下來完全要看他們的運氣好壞。


  “轟”隨著爆炸擴散開來的煙霧把唐城的防炮洞完全淹沒，炮彈的落點離著唐城藏身的防炮洞不過幾米遠，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早已經被日軍炮擊震的頭暈腦脹的唐城隻覺得自己的左半邊身子一陣麻痛，兩塊炮彈的彈片已經赫然釘在了他的左肩和肋下。也不知道自己記的對不對，按照田奎教給自己的方法，唐城咬著牙把釘在身上的彈片摳下來，然後用田奎自製的急救包胡亂裹了傷口。


  “他娘的小鬼子，你們那炮打的有完沒完了，再轟下去，爺爺我的金鑾殿就要完蛋了。”離著唐城不遠的防炮洞裏響起一個粗狂的叫罵聲，唐城聽得出那是自己手下的一個老兵。新手們早已經被日軍的炮擊嚇破了膽子，現在這種時候還能叫罵的除了那些老兵，就不會再有別人。


  這一刻，蜷縮在防炮洞裏的唐城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人在戰壕裏被黑夜包圍著，雖然離他最近的士兵和他的防炮洞隔著還有幾米遠，可那個喊叫聲卻讓他的緊張莫名的鬆弛下來。唐城的眼淚不知不覺間就沿著臉龐滑落下來，士兵們都離得遠遠的，沒人幹擾他去軟弱。唐城記得在他小的時候，身上哪怕是出現一個很小的傷口，羅伯特都會很緊張地替他進行傷口消毒，還會一邊問他疼不疼，一邊給他講那些能讓唐城忘記疼痛的小故事。


  但是這場該死的戰爭卻把唐城變成了一個士兵，在戰場上和日軍拚殺有今天沒明天的士兵。身上的傷痛讓唐城想起了羅伯特，想起了羅伯特給他講的那些故事，還有羅伯特親手烘烤的餅幹。唐城的肩膀開始聳動，如果不是盡力克製，他都要哭出聲音來了，他倒不是怕了，唐城隻是單純的響起了羅伯特。


  “噠噠噠 噠噠噠”不知什麽時候日軍的炮擊已經弱了下來，劉山羊那邊的陣地上開始響起機槍的掃射聲，胡亂在自己臉上抹了幾把，鑽出防炮洞的唐城來不及感謝上帝讚美自己的運氣，便一頭撲在戰壕上向陣地外望去。遭受炮擊的是唐城的陣地，所以炮擊之後的參與火光都在陣地這邊，而陣地前方的大片野地卻是昏黑的，離開陣地不過20幾米的地方，唐城根本就看不清楚是否有日軍出現。


  “準備戰鬥，還活著能喘氣的都給老子出來。”唐城拎著自己那支毛瑟步槍在破敗的戰壕裏奔跑著，這是他第一次在手下的士兵麵前自稱老子，也是他第一次對那些猶自蹲坐在防炮洞裏的家夥們拳打腳踢攆他們出來備戰。“通”“通”173師這邊打出了照明彈，突然出現的冷光吸引了多數士兵的目光，但唐城的目光卻直勾勾的盯著陣地前方的那一大片土黃色身影。


  日軍來了，唐城視線裏出現的土黃色身影距離他們的陣地不過50米遠，烏泱泱的看著根本數不清有多少人，唐城被日軍進攻的人數駭的手腳發麻。“日軍來了，日軍來了，準備戰鬥，戰鬥。”唐城的腳步停止在一段即將要崩塌的戰壕裏，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唐城挑選的位置距離劉山羊那邊不過百米之遙。


  “轟！”的一聲爆炸，陣地前方的昏黑裏冒出一個火團，至少兩個鬼子被炸倒了，隨著爆炸濺開的火星讓陣地裏的守軍們得以看清更多的日軍。在這一刻，唐城開始慶幸自己在天色剛黑下來的時候，就帶著幾個老兵爬出陣地去布置了那些詭雷，如果沒有這些詭雷，也許要等著進攻中的日軍摸到自己陣地的前沿了，他才能看清楚敵人的所在。


  “開火，開火，不能再讓他們靠近陣地了。”唐城嘶聲喊叫著第一個扣下扳機，隨著他的命令被大聲喊出，陣地上還活著的幾十個士兵齊齊開火。你死我活，這就是戰場法則，如果不能殺死你的敵人，那麽你就隻有做好迎接死亡的準備，因為戰爭從來都不會同情弱者。唐城他們的陣地已經被日軍的炮火轟的破敗不堪，但也還能為他們提供一些掩護和便利，相比唐城他們，隻能用自己人的屍體作為掩護手段的日軍，就顯得有些被動和狼狽。


  黑暗中不時出現的爆炸火光總是給眼睛帶來一陣陣白花，加上硝煙和揚塵的阻礙，唐城幾乎就不可能看清敵人，完全是追著對麵的槍口焰和憑著感覺在開火。整個陣地都陷入激戰，讓唐城感到安全慰籍的是自己陣地裏的那兩挺輕機槍一直在開火，那冷冷的槍聲告訴陣地裏所有的守軍士兵，陣地還在他們手裏。


  在唐城的安排下，幾十顆手榴彈被當做詭雷布置在距離陣地20米到30米的範圍內，在能見度很低的夜間，手榴彈被拉開拉環之後的痕跡會不被人注意，而那些觸動詭雷的日軍士兵也會因為注意力都集中在對方的陣地上繼而疏忽腳下的感覺。厚達10米的詭雷區是進攻日軍不易翻越的另一道防線，想要真正衝擊唐城的陣地，日軍就必須用人命來破解這道詭雷防線。


  日軍被詭雷擋在距離陣地30米遠的地方，日軍妄圖利用夜色給支那守軍致命一擊，可他們也同樣被夜色綁住了手腳，在這樣的能見度裏，他們根本無法在進攻的同時留意腳下的異樣。陣地前方不時騰起的火球讓唐城無比的慶幸，慶幸自己得到了謝波的親睞，慶幸自己拿到了謝波的那本戰地筆記。如果沒有謝波那本筆記，也許自己現在還是個一心想著去四川而到處流浪的毛頭小子，他慶幸自己現在成為了一名士兵。


  “機槍不要停，繼續開火。”唐城陣地裏的兩挺輕機槍幾乎同時停火，喊叫著的唐城等不來機槍的繼續射擊，便拎著自己的步槍朝機槍陣地奔了過去。唐城看到的不是死在日軍對射或是炮擊下的血淋淋屍體，而是幾個活蹦亂跳但哭喪著臉的士兵，機槍沒有彈藥了。機槍是抵擋敵軍進攻的重要火力支柱，沒有了機槍火力，唐城想象不出自己的陣地還能堅持多久。


  “開火，沒有了機槍，咱們還有步槍，用步槍一樣能殺得死他們。”日軍進攻勢頭正值頂點，唐城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派人去劉山羊那邊找尋機槍子彈，即便能有多餘的彈藥給自己這邊，唐城相信也沒有人能在照明彈陸續升空的情況下，帶著彈藥安全返回這裏。少了進去，唐城這邊的火力弱了很多，被攔截在雷區外的日軍來了精神，他們那高過守備團士兵很多的槍法開始發揮出作用和威力。


  陣地裏的士兵人數越來越少，唐城手下的幾十名士兵現在隻剩下不到30人，那些戰死的士兵中有一半都是死於和日軍的對射中。唐城不知道那些詭雷還能堅持多久，他數著的爆炸就已經接近詭雷埋設的數量，一旦沒有了詭雷的幫助，日軍攻下自己的陣地也許就隻是時間問題吧。唐城已經把腰間的駁殼槍抽出來擺在身前的浮土上，他已經打定主意不再更換位置，隻要日軍攻上來，他就會拿著自己的駁殼槍和他們短兵相接。


  淒厲的軍號在唐城已經要失去希望的時候響起，炮彈劃過半空時發出的尖嘯聲由遠而近飛臨戰場，“轟”“轟隆隆”“轟”大片的火團在日軍中騰起，在照明彈發出的冷光下，唐城看到的是被爆炸的氣浪高高拋起的土黃色身影。173師一直隱藏著的炮隊終於出手了，從昨天和日軍交戰開始，周元就一直沒有動用他們帶來的那些山炮和步兵炮，甚至連迫擊炮，周元都扣下了一半沒有亮出來。


  戰鬥進行到現在這個時候，已經是生死存亡的時候，如果唐城這邊的陣地被日軍攻破，173師駐守的主陣地就會被日軍切割包圍。唇亡齒寒是句老話，但用在此時最恰當不過，唐城這邊的態勢已經呈現喲偶被日軍攻破的跡象，一直在等待時機的周元不得不亮出了自己壓箱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