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死因
東寧伯府內。
一夜之間,沈玉樓便成了禍國妖女,被關押起來,這件事本就讓大夫人難以接受,可大夫人尚且沒有回到府上,便聽聞了沈玉樓已經在天牢之中自盡的消息。
若是沈玉樓沒有死,此事還有翻案的可能,可沈玉樓若是死了,那在翻案還有什麽意義?
大夫人一時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頓時一蹶不振,加之天涼風寒,還未回到府上時,便已經病倒了。
沈風絮在皇宮中耽擱了許久,此時方回了府上,便有婢子匆匆來稟“姑娘,大夫人病倒了,現下還昏迷著,要您與二姑娘前去侍疾。”
大房的姑娘裏,沈玉樓已經自盡,四姑娘沈玉香被送去了鄉下的莊子上,便隻剩下了沈風絮與沈白棠二人,沈玉凝、沈玉嘉與沈玉敏並非是大房的姑娘,自不必前來侍疾。
沈風絮稍稍蹙了蹙眉,道“都這麽晚了,母親既然還昏睡著,想必是醒不過來了,我等明日再去吧。”說罷,便擺手示意婢子退出去。
那婢子“……”
哪有這樣的人,嫡母病倒了,不應該不顧晝夜前去侍疾嗎?莫說天色已晚,哪怕是幾日幾夜沒有合眼也是應該的事情!
可見沈風絮已經打算更衣就寢了,婢子默了默,隻要轉身退出去,可還沒走出去,便聽見沈風絮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對了,你也順便去晴雪院同二姑娘說一聲,讓她也不必去了,待明日一早,一同前去就是了。”
……
翌日,是正月初一的日子。
可東寧伯府內卻不似別人家歡度佳節,反而一片愁雲慘淡,老夫人在聽聞沈玉樓自盡的消息後,自是氣血上湧,半晌沒有緩過勁來,幸而有大夫在一旁,可等到緩過來時,自是心情沉重。
大夫人更是病倒在了春芳院裏。
但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大房出了這樣的事情,二房裏卻是歡天喜地,二夫人帶著自己的兩個女兒又是走親戚又是放炮仗的,十分熱鬧不說,還時不時地著人前往大夫人的春芳院裏探望大夫人。
說著是探望,可探望時偏又哪壺不開提哪壺。
二房裏的婢子小枝是個俏生生的小丫頭,穿著一身大紅色喜慶的衣裳,便走進了大夫人的房間裏,她十分乖巧地道“婢子給大夫人請安,二夫人著婢子來探望大夫人,二夫人特地讓婢子送來了一盒點心,還請大夫人品嚐。”
大夫人本癱軟在床榻上,有氣無力,此時看到那婢子一身鮮紅喜慶的衣裳,頓時想到了自己昨夜裏慘死的大女兒,麵色頓時大變,從榻上坐了起來,厲聲喝道“誰讓你來的!”
大夫人聲色俱厲,麵目猙獰,嚇壞了小枝,她瑟縮著後退了一步,道“是二夫人聽說大夫人病了,讓婢子前來探望大夫人的。”
大夫人咬著牙,一字一字的從唇縫裏吐出來“你穿成這樣是做什麽?!”
她的女兒昨日慘死,怎麽能有人穿的這樣鮮豔明亮!偏還隻是個婢子,卻穿成這個樣子,意欲何為?!
“今日是正月初一啊……”小枝被大夫人嚇到險些要摔下去,接連後退了幾步,瑟縮著解釋道,“二夫人特地賞了好些衣服給婢子們,不僅是小枝,二房裏許多婢子都穿著這一身。”
小枝十分不解,一點兒也不明白大夫人為什麽如此暴怒。
邊上,一身素白衣裳的紅曲冷冷道“沒看見我們夫人病了嗎?還在這裏廢話什麽?還不快出去!”
不僅是紅曲,幾乎所有春芳院中的婢子都是白衣素淡,無人敢著鮮亮明豔的衣服,原本春芳院裏的巧兒,隻因著頭上簪著幾朵花鈿,便被大夫人杖責二十,自然無人再敢著鮮亮的衣裳來。
紅曲自知大夫人心中沉痛悲傷,便立即要打發了小枝出去,小枝自是如蒙大赦,正要離開,可大夫人卻聲色俱厲地喚住了將要出去的小枝。
“慢著!”她幾乎要咬碎了牙,道,“把她給我拖出去,杖斃!”
大夫人不能容忍這樣的人活著。
她的女兒已經死了,旁人怎麽還能活著?
小枝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忙跪下來道“大夫人饒命啊!婢子知錯了,還請大夫人放了婢子一條命吧!婢子知錯了!求大夫人饒命!”
小枝根本就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惹怒了大夫人,竟要被大夫人杖斃。
一旁,前來侍疾的沈風絮開口了,語氣輕飄飄地,帶著些漫不經心,道“母親何必如此動怒?她也隻是無知者無罪罷了,想來二嬸根本就沒有告訴她發生了何事,若人人都要杖斃,府上還能有幾個活人?”
今日一早,沈風絮便前來侍疾了,不過說是侍疾,沈風絮自始至終也隻不過是捧了一杯清茶坐在那裏而已,並沒有服侍大夫人。
大夫人深吸了一口氣,轉而看向沈風絮,目光裏帶著深沉刻骨的冷意,勉強克製地道“不必你在此侍疾了,先回去吧。”
痛失愛女的大夫人難言心中悲痛,但即便如此,在麵前沈風絮時仍時勉強克製住了心中的暴怒,她心中既恨又痛,卻偏偏又不能對沈風絮做什麽。
她仍是沈風絮的嫡母不錯,但沈風絮已經不是那個可以任她拿捏的女兒了,而是太後親封的敏和郡君,沈風絮將來的親事也由不得大夫人來做主,可以說,沈風絮已經完全脫離大夫人的掌控了。
大夫人咬緊了牙關。
聞言,沈風絮微微一笑,自是求之不得,便站起身來,道“既然如此,那女兒便走了,母親既然不需要女兒在此侍疾,想必也不需要二姐吧,女兒便也同二姐說一聲,不必前來了。”
今日本該是沈白棠與沈風絮在此為大夫人侍疾,隻是沈風絮說著隻有自己一人在此便可,便讓沈白棠回去了。
沈風絮可不希望讓沈白棠與大夫人待在一處,還不知道大夫人有什麽陰謀詭計。
大夫人隻覺得有一腔無名之火壓抑著,可最終仍是點了點頭,道“出去吧。”
沈風絮便邁步向外而去,臨走之前還看了小枝一眼“還愣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走?”
有了沈風絮這句話,小枝忙道“是,婢子這就走。”
便快步從房間中走了出去。
及沈風絮與小枝都離開了春芳院後,大夫人頓時無力地躺倒了床榻上,隻覺得心中悲痛交加,愛女無端被認成了禍國妖女,後又在天牢中自盡,如何能不令她悲痛欲絕?
自然食不下咽,寢不安席,也就因此病倒了。
若死的是沈玉香便也罷了,可沈玉樓是她悉心培養的愛女,付出了無數的心血啊……
此時,正有婢子前來稟報“夫人,青梔求見。”
大夫人一怔“青梔?!”
青梔是沈玉樓的貼身婢子,大夫人自然知道,此時聽聞青梔求見,大夫人咬了咬牙,道“讓她進來。”
青梔自小便跟在沈玉樓身邊盡心盡力,此時自然是有話同大夫人稟明。
果然,青梔方一進來,便跪倒在了地上,嗚咽著道“夫人,姑娘根本不是什麽禍國妖女啊,她是被人害了的,而且以姑娘的為人,又怎麽可能自盡,定是被旁人給謀害了啊!”
“玉樓當然不是禍國妖女!”大夫人目光裏閃爍著深沉的恨意,她攥緊了手指,道,“定是有人謀害玉樓,我一定要將凶手給找出來。”
青梔所說,大夫人自然清楚,她自是知道沈玉樓絕不會自殺,可在天牢之中,絕無作假的可能,定然是有人殺了沈玉樓後,再將沈玉樓偽裝成自殺的模樣。
青梔聲音哽咽,道“謀害了姑娘的凶手就是六姑娘!”
“你說什麽?!”大夫人目光一凝,“是沈風絮害了玉樓?”
她雖然恨不得殺了沈風絮而後快,可並不認為是沈風絮謀害了沈玉樓,畢竟,沈玉樓是被欽天監的孟延年指認為禍國妖女,沈風絮雖是敏和郡君,但也沒有能力驅使欽天監的監副。
青梔重重地點了頭,有淚花在眼眶裏打轉“就是六姑娘!夫人有所不知,昨日之事,其實是姑娘同四殿下一早便謀劃好了的。”
這一點,大夫人隱約知道一些,昨日,沈玉樓雖然並沒有說過具體事宜,但卻同大夫人說了一句,除夕夜宴之後沈風絮再無翻身之日,這也是那一日在太和殿前,大夫人篤定的說沈風絮萬劫不複的原因。
可具體如何,大夫人並不知情。
青梔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道“姑娘與四殿下商量著讓欽天監的李檻指認六姑娘是禍國妖女,所以昨日在太和殿上,六姑娘會不慎打破了酒盞,鸚鵡之死也正是為了印證這一點,可沒成想最後來的竟然不是欽天監的監正李檻,而是監副孟延年,這孟延年一通胡言亂語,便說成是我們姑娘。”
這便是昨日之事中,明衍與沈玉樓所謀劃的事件,隻是最後的結果卻出乎意料。
“玉樓是四殿下……”大夫人料想不及,“這怎麽會……?”
青梔抽泣著,又續道“夫人,定是六姑娘發現了我們姑娘的謀劃,便將計就計,讓李檻來不成,又收買了孟延年指認我們姑娘是禍國妖女,更是怕夜長夢多,在天牢裏殺死了姑娘,再說姑娘是自盡,這樣一來,即便日後能翻案了,可是我們姑娘也已經死了……”
若是換做以往,大夫人定然已經暴怒著謀劃起對付沈風絮的事宜,可如今的大夫人卻格外地冷靜了下來。
“沈風絮即便是敏和郡君,也不可能在天牢裏作假,天牢有重兵把守,不是一個敏和郡君能做到的,哪怕是有寧王妃與寧王世子的幫襯也不可能。”大夫人麵色陰沉如水,分析著道,“沈風絮或許能借用寧王府的力量收買了孟延年,但也不可能是她著人讓玉樓自盡。”
她自然恨透了沈風絮,若是沈玉樓的計謀成功,昨日死的便不會是她的女兒了,可大夫人定是要查明凶手的,她不能讓自己的女兒死的不明不白。
青梔麵上淚痕依舊,茫然地抬起頭看向大夫人“夫人的意思是,不是六姑娘害得我們姑娘了?害我們姑娘的另有其人?”
大夫人咬牙切齒地道“就算不是沈風絮,我也絕不會放過她,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謀害玉樓的人!”
可她並不知道除了沈風絮外,還有什麽人會謀害沈玉樓。
一旁紅曲眼眸一轉,道“夫人,姑娘與四殿下一同,會不會是有人想要對付四殿下呢?”
昨日明衍當眾為沈玉樓求情,也是所有人都看得真切的,也許旁人的目標並非是沈玉樓,而是四皇子明衍。
但一切仍是推測。
大夫人撐著自己的身子坐了起來,道“拿筆來,我要修書一封。”
她要借助宜安伯府的力量來調查此事。
大夫人並不指望沈彥寧能為她的女兒報仇,她是最了解沈彥寧的人了,別看沈彥寧一直將沈玉樓視為珍寶,那是因為沈玉樓的身上有極大的利用價值,能為東寧伯府帶來足夠的利益,一旦沈玉樓失去了價值,沈彥寧根本就不會再浪費多餘的力氣了。
何況……
沈玉樓已經死了。
沈彥寧對此自然悲痛,但也僅止於此了,他隻是惋惜失去了沈玉樓這麽一個優秀的女兒而已。
大夫人提起筆,字跡潦草又匆忙地寫完了,吹了一吹,便交給了紅曲,道“務必將此親自交給宜安伯的手上,其他人都不可!”
紅曲接過,道“是,婢子定親手交給宜安伯。”
青梔抹了抹眼淚,道“夫人,婢子從小就跟在姑娘身邊,如今姑娘不在了,婢子也無處可去,唯一的念想就是要為姑娘報仇,還請夫人讓婢子跟在身邊,婢子定然盡心盡力,一定要為姑娘報仇!”
大夫人點點頭,道“你便留在春芳院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