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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狹路相逢

  既然“得罪”了徐大人,那麽南京就混不下去了。戲班子隻好趕緊去了上海。也是趕巧,程硯秋先生當時也在上海。


  “太好了,說不定程老板能捧捧小胡子(武玉環的小名)。”


  二師叔在上海租的房子裏一邊勸慰師兄,一邊聽著幾個師侄在這棟破公寓樓下吵吵嚷嚷。幾個大小夥子,雖然以前也來過上海,但是眼前的繁華,特別是大街小巷都能看見的美國明星畫片上的白花花的胸脯和大腿,引得他們雄性荷爾蒙大爆發,非要晚上去看馬戲,會會白大腿。


  “自個兒不成全自個兒,誰幫忙都白搭。”師傅聽聽兒子(武玉環的大師兄)和徒弟們的響動,又瞅瞅師弟,歎了一口氣。


  但是,心底裏,他也讚成師弟的主意,如果能跟程硯秋老板同台的話,少不得比從前讓武玉環去喜連成搭班都有用。再說,程硯秋程老板是梨園行裏一個少有的大好人。不但吃喝嫖賭樣樣不沾,還對老婆和朋友從一而終。要知道,當時圈子特別亂,就連梅先生還討了小老婆,還在原配王明華得了肺癆時,把她送走了,全然不念她沒兒沒女無人依靠。不但如此,梅博士又在外麵表蕩了“冬皇”。(可等事情一見光,他就在報紙上自動跟這孟小冬劃清界限,這是後話。)

  傍晚的時候,師傅就趕緊喊了師弟,帶了武玉環的大師兄和武玉環倆,還有魏公子打發來的小跟包,到法租界的霞飛路去“巧遇”程硯秋程老板。但是這個晚上太熱鬧了,到處都是各種顏色的霓虹燈,穿著修身旗袍和連衣裙、露著白胳膊和小腿的時髦女郎們,和打扮極其講究,遠遠就能聞見古龍水味道的男人們。等師傅和二師叔去程老板下榻的酒店遞帖子,師兄弟倆和桃子就在大街口等著。師哥拉著武玉環,避著小孩,四處打量路過的女人們


  “他們都不怕冷嗎?看,還有一個露著大腿根的!嘖嘖——”


  武玉環則是不舒服的被路過的男男女女打量著。他雖然穿得像個鄉下的土腦瓜,但是他卻是一個自帶補光板的貨,好像他每踩一腳的地方,都能亮起來。


  突然,街對麵過來了三個男人和兩個女人。他們年齡都不大,最大的三十幾歲,小的二十幾歲。其中一個鼓著啤酒肚的男人,真的是在用他的眼睛,舔著路燈下、武玉環的身體


  “吆,這不是魏公子捧的武老板嗎?”


  武玉環聽見“魏公子”三個字,就愣住了。他看著這個讓他很不舒服的人,確定自己不認識他。


  這時,這個男人帶著的一個高挑身材,胸部呼之欲出、燙著大波浪長頭發,畫著兩條細眉毛和大紅嘴唇的女人,就嗲聲嗲氣的招呼後麵的另外一個打扮得略微洋氣的女子。這個洋氣的女子,是五個人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她燙著的頭發塗了很多發油,貼著頭皮盤著,氣色看上去有些異樣的憔悴。(戲班子裏出身的武玉環知道,剛剛生過孩子,或者才流產的女人,有的時候看起來是這個樣子的。)再加上,洋氣女人穿著一件紫色的改良旗袍。加上夜色,這就讓臉色顯得更晦氣了,連她臉上撲的白粉都掩蓋不住。


  “原來,你就是那個男狐狸啊?”


  武玉環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他師兄不樂意了“這位太太,我們不認識你。”


  “這位是魏公子的內眷。”


  武玉環曾經從李醫生那裏聽說,魏公子的太太是南洋年家的大姑娘。年大姑娘大有叔祖年羹堯年大將軍的遺風,是個個性不服軟的人。小的時候,年老爺帶著一家人跑船做買賣,遇見了海盜。年大姑娘為了保護弟弟妹妹,爬舢板跟海盜打架,叫火燒到了臉、留了大疤瘌。也是因為這疤瘌常常化膿,弄得夫妻生活很不和諧。但是,眼前這個女人隻是畫了淡妝,不像是臉上有疤瘌的樣子啊。


  “這-——粉怎麽撲的、能蓋住大疤瘌啊?”武玉環忍不住想起有些因為年紀大了、上不了戲的老演員,純粹從專業出發,對洋氣女人好了奇。


  “你才有大疤瘌!”女人勃然大怒,她指著武玉環的鼻子就罵“狐狸精都是女的,原來還有男的。自己不知道醜,轉蹭有主的。”


  武玉環聽李醫生對年家大姑娘推崇備至。他猜著那位魏家大奶奶除了臉上有疤瘌,其他地方都應該是幾乎完美的。就單是想想一個敢撕海盜的弱女子,該是個怎麽樣的巾幗英雄,又怎麽會是一個當街找茬、可是連罵人都乏術的輕浮貨色呢。他立即想起來,好像聽說魏公子當年剛到上海的時候,被他的同校陳啟年介紹了一個什麽北平來的“八翰林”白家的姑娘。因為這個姑娘長得不錯,又讀過女子高中,在上海社交圈挺受歡迎。後來,魏公子就討了她做姨太太。人家都說,魏公子對姨太太非常好,讓她在上海和北平的宅子裏當家做主。姨太太還給魏公子連著生了兩個兒子。


  如此看,這個欺負人的紫旗袍肯定就是那個“小兒”。武玉環想到這裏,心裏氣不打一處來。但是他一個準“七尺男兒”跟一個小老婆在大街上拉扯像什麽樣子?他剛想拉著師哥趕緊走,燙著大卷發的女人伸手拉住了他師哥,然後對著他的臉,啐了一口,也開腔了

  “所以說戲子沒有好貨。”


  武玉環的火“騰”的上來了。他知道自己是個君子專門“動手不動口”的貨兒。所以,他忍著怒氣,對大花頭發女人笑了笑,看起來越發像一頭成精的狐狸。


  可是師哥卻不知道進退“這位怎麽稱呼呢?混八大胡同的吧?”畢竟這個燙著大花卷發的女人,曾經是北平紅極一時的窯姐。師哥也曾經在那家妓院迎頭見過她,還不止一麵。


  “達令,”女人發著嗲,按著上海洋場的時髦叫法發嗲,推著啤酒肚男人的前胸。男人哈哈哈大笑,卻閉口不言。


  五人中、跟著魏家姨太太的一個高個男人,看起來是北方人。他一開口,更是一嘴的北京話。


  “你管她幹什麽?我妹妹問臭戲子你話呢。”


  原來這位就是魏家姨太太的哥哥白大爺。這一回,他是跟著妹妹到妹夫家裏來打秋風的。因為股票暴跌,魏公子趕到上海來處理金融業務的事情。姨太太就順便帶著自己的兩個孩子,和娘家一家來了上海“趕趕時髦”。


  “你跟臭戲子置氣,太掉分兒!”白大爺帶著的一個幫閑也來抽油水。


  武玉環看著魏公子居然跟這樣的垃圾人戶結合了,嗓子裏就卡住了。鼻子裏的那股子辛辣味道特別衝鼻子。


  “是啊,您老多大的分兒!”師兄剛要堵回去,幫閑就舉著手裏的文明棍,對著師兄的前胸,一個勁地戳“信不信,老子插爛你個臭戲子!叫你八輩子拉不出屎、生不出個人樣的來!”


  這是一句性騷擾。武玉環知道自己是乾旦,但是他更是知道自己是個正經的爺們,誰要是敢直白對自己說出這輕薄話,他都恨不得把對方的腸子拖出來。萬沒想到,今晚他最恨的事情都擠在了一起。他突然一個膀子,用小時候學的蒙古摔跤辦法把幫閑給揍倒了地上。


  啤酒肚的男人卻在一邊看笑話“哈哈哈,精彩精彩!”


  “表哥!”大卷發窯姐看見幫閑滿地找牙,也火了。她脫下高跟鞋就朝武玉環的俊臉上劃過來。可惜,下一秒,她就被這個不知道憐香惜玉的人一把砸在地上。


  “啊——”大卷發窯姐閃了腰。


  白家大爺也是個隻會動嘴的孬種,他挑唆著妹妹“你瞅見了吧?還不教訓他?”


  魏公子的姨太太看見武玉環還敢跟他們動手,伸著紅指甲、也上來要挖他。武玉環也沒有多想,回身一個大嘴巴,把魏家姨奶奶抽在花磚馬路邊上。白家姑娘的鼻子和嘴當時就破了,滿臉是血

  “來人,來人,報巡捕房!”


  桃子嚇傻了,扭頭跑著去找師傅和二師叔去了。


  等武玉環和師哥被魏公子的管家從巡捕房保釋出來,上海的早晨都微明了。


  “武老板,家主說他不好意思。”管家瞧著武玉環耷拉著腦袋,師哥也叫巡捕房打青了一隻眼睛,趕緊說。大卷發窯姐傍的啤酒肚,是魏公子在上海的生意夥伴,專做洋藥買辦的“西藥大王”陳啟年。等這事出來後,是他第一個告訴的魏公子。魏公子雖然心疼姨太太被打破了臉,但是他知道這事情怪不得武玉環,趕緊叫管家去巡捕房保釋他們倆。


  武玉環卻像沒聽見一樣,閉著眼睛,夢遊一樣從魏公子的管家身邊劃過去了。桃子淚眼汪汪的看看管家,他知道師傅肯定得胖揍武玉環一頓。這個小孩被這份跟包營生嚇著了。管家歎了口氣,隻得把他回收了。


  於是,武玉環還沒撈著跟程老板搭戲,就先上了上海小報的頭版。標題是《姘頭姨太太大火並,誰與爭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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