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福音

  倆娃還真是出了事情!

  卻說小銀子給文森特打電話的時候,正是文森特挎著果籃去戴先生家的路上。至於他怎麽買了這麽接地氣的俗禮,還要說說他幾年前偶然回家過暑假,跟著父親的司機去一個差不多老舊的地方,探望生病在家的大伯的事情。


  文森特的父親出身在太原一個中學老師家裏,上麵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因為基因不錯,兄弟姐妹三個都是玉樹臨風,可性子卻各不相同文森特的姑姑是個眼界活絡的人,很早就靠著父親的發達,去了香港,然後又憑著父親的關係,做著生意;但是大伯一家就不得父親的歡心,父親一提起大伯,就說他“很不長眼色”,連堂兄找工作的事情,“都大咧咧、空著爪子來指揮”他,還哼哼教導他什麽“清忠廉能”。


  “他以為人情怎麽來的?人情就是白開水,喝一口少一口!”


  父親對大伯幹脆躲了,說這門親戚跟沒有差不多。隻有母親覺得親戚禮道、過年過節問候大伯一家。外祖父家的舊門閥圈子雖然當麵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後都議論父親這是“富易友、貴易妻”的小人嘴臉。外祖父照例緘默,但偶然也對文森特說人這一輩子,雖然配偶的容貌很重要,但是人品不般配,遲早是禍患。這似乎就是在影射母親當年被父親的相貌迷住、才結的婚。


  有一天大伯搬煤氣罐閃了腰,正在外地出差的母親,就叫回家過暑假的文森特,跟父親的司機一起去看看大伯。


  於是,父親的司機自作主張,買了一個大果籃和一箱子土雞蛋,給住同樣破舊社區的大伯家。回去的路上,司機還告訴文森特,去這樣的地方送其他的東西,都不如這果籃、土雞蛋好看實惠。


  這一回他如法炮製,卻發現原來這俗氣的果籃隔著一米看還湊合,但拿在自己手裏就有種垃圾的手感,而且還很難拿。偏這個時候小銀子又來廢話、告訴他早就知道的信息。原本,文森特想告訴小銀子這其中的原因,但這果籃紮得他拿不穩電話。他幹脆提前掛了機,預備著抽出空、再回給小銀子。


  沒想到,在戴先生空氣不流通的家裏,文森特又被戴先生的貓和鬧鬼道具嚇了一跳。等探完了人家,都沒了力氣走路,更遑論給小銀子回電話了。姚明明得意在機場快線上使勁嘲笑著他

  “你也太膽小了,看叫個貓嚇得。”


  “你懂什麽?貓-——呃呀——有毛的動物都很髒!能傳染多種疾病。”文森特不想解釋那刻著孔雀花紋的烏木盒子的故事,怕嚇著外強中幹的姚明明,隻好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把責任都推給那隻很黏他的黑白長毛貓。


  姚明明卻得意了,伸手摸摸文森特的頭發“你也是有毛的動物。”


  文森特做出一個嫌棄的表情“保險女推薦的人手真次!”


  等少爺好不容易強撐著和姚明明兩個趕到機場,才知道他們訂的航班因為“突發情況”晚點了。等了又等,機場廣播說,他們的晚點航班給取消了。原來,南京和濟南,不是特有人愛相互飛行。航空公司們在互相玩“代碼共享”後,還是沒賣出夠票去,在最後一刻,幹脆把文森特和姚明明訂的飛機航班給停了。


  文森特皺著眉頭、撐著胳膊,刷著下一趟航班,歎了口氣“算了。還是去坐高鐵吧?”


  姚明明隻負責跟著,乖乖的對少爺點點頭,沒有留心他們身後有個陌生人,在側耳傾聽。


  等好不容易趕到火車站,當天最後一趟的高鐵票早賣完了。兩個人隻得混了兩張綠皮普通快車的票。在擠滿了一片沒好好洗洗的後腦勺、和大包袱小提溜桶子的普快候車室裏,還有人在大搖大擺的抽煙。四處雲霧繚繞熏得人睜不開眼睛。鼻子裏又滿是煙的臭氣,跟方便麵、韭菜包子、榨菜和人身上很久沒有洗澡的味道。


  文森特覺得自己叫這候車室熏得頭疼。偏巧,這個時候,王麗又打電話給他。整個候車大廳裏又太嘈雜,他在候車室接了兩次,都聽不見對方的聲音。但是已經過了安檢,火車站保安不讓他再出去。他隻有嘟囔著跑到最靠近露天的地方,去接電話。可惜偏偏這個時候王麗又掛了線。文森特肚子裏的火都冒到嗓子眼了,他幹脆對著沒接通的電話,一陣吼叫


  “你腦袋鏽了啊?!白癡,白癡,白癡!”與其說他是在嘣王麗,不如說是對自己覺得失望。當然,電話沒接通,王麗也聽不見,少爺以為自己不過是過了過嘴癮。


  但是,他那最新款的手機,在這裏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於招搖。就是個轉頭的功夫,這手機就被火車站的小偷摸走了。而跟少爺一起旅行的姚明明,發現了偷手機的賊,大喊一聲衝了上去。


  “別跑!”


  這小偷是個二十幾歲的男子,看起來簡直是弱柳扶風,細得跟一根粉絲差不多。他見姚明明大吼著衝過來攆自己,就使勁在人中間鑽,轉了幾下,看來是往貨棧方向跑了。明明拿出金毛尋回犬找球的威力,在後麵越追越近。


  追過拐角,進到貨場的月台區,姚明明眼看就要追上小偷了。這時,就看見四個衣著各異的男人,從三十幾歲到四五十歲不等,從角落裏出來。姚明明還以為是要見義勇為的,就趕緊喊“前麵的人偷電話!截住他!”


  但是,這群男人卻把她和後麵趕過來的文森特給包圍了。


  另外一邊,躊躇滿誌的阿爾伯特-張到了雅加達國際機場。飛機落地的時候,太陽還在空中,天晴得連雲彩薄得好像化妝棉撕下來的單層邊角。這機場別看設施一般,但是卻布置得相當藝術,擺著本地的木雕作品,而且打掃得窗明幾淨,沒有如同越南胡誌明機場那樣對著華人模樣的就攤大手要“小費”的入境處人員。這叫阿爾伯特-張心情更好了,他打了一輛出租車,把自己先拉到一家高級公寓酒店,休息了一下,然後就換了衣服,去齊少爺給的會館地址拜訪魏先生。


  這座會館也跟阿爾伯特-張幻想出來的摩天大樓中的一層或者土氣十足的舊式西班牙小樓,而是一座看起來更像藝術中心或者學校的四層樓。門口是鐵藝的大門,開著。隻有一個極其老邁的大爺,提著一塑料袋咖啡,嘴裏半咬著吸管,在椰子樹的樹蔭下打盹。


  於是阿爾伯特-張也沒有打攪他,就自己溜了進去。


  因為印尼多數人信回教,而周五在他們的眼裏,就跟中國的周六差不多。建築裏並沒有什麽喧嘩的人聲。


  阿爾伯特-張看著裏麵光亮的天井,和周圍不施朱玉的白粉牆,想著這會館是缺乏人讚助。雖然他也聽說馬來西亞的魏家在東南亞也是響當當的一戶,可看如今會館這景象,怕是也早爛了芯子光剩下外麵光鮮了。所以,阿爾伯特-張覺得等他跟魏先生說了摘星匣子的事,對方說不定還感謝得要報答他來著。就這麽想著,他忽然看見一個頭發剃得板寸的老爺子,用小車推著一車紙箱子皮和雜物,從一道拱門下過來。


  “xxxxx”老人看見阿爾伯特-張,也停下來,對他嘰裏咕嚕的說了一句,發現他不懂後,又用南洋口音的普通話問他“先生,你也是來參加同鄉會的?”


  “是的。”


  “好啊,你隨著我來吧?”老人極其隨和的引著阿爾伯特-張從第二個回廊轉了進去。又轉了幾回,然後,阿爾伯特-張就聽見了音樂和人說話的聲音。眼前有一間大場地,可以望見窗外綠油油的景色和一片人工湖。水中還豎著一座小亭子。這場地的白牆和一大圈窗外外的綠色和水色搭配在一起,居然比什麽裝飾都更加豔麗。


  阿爾伯特-張看見很多穿著印尼本地彩色印花布的華僑和西裝革履的華僑。他還看見了幾個洋人。他努力從這些人的衣服和舉止上判斷誰才是魏家的當家人魏赭。幾個他以為有可能是魏先生的人,一打聽都不是。


  “請問魏赭先生來了嗎?”


  “啊?剛才和你一起進來的就是魏秘書長啊?”回答阿爾伯特-張的人帶著一份調侃的口氣回答他。


  阿爾伯特-張想想剛才老爺子的半舊打扮,心裏更是放鬆了。他覺得這個同鄉會怕不是魏家揩油的資源?他越發篤定魏家肯定對自己這個來報福音的人百依百順。於是他沒有馬上去找魏先生,而是在各個人圈裏咂摸了一下每個看起來有些分量的人,又吃了一回自助,才去找魏先生。這個時候,魏老爺子已經拿了一大份飯菜,去樓下保安大叔那裏送飯了。然後就倆老頭在椰子樹下抽了根煙。


  阿爾伯特-張於是湊過去。


  “魏先生?您是魏赭先生?”


  保安大叔看見有人來找魏先生,就走開了。不知道哪裏出來的幾個彪形大漢,離他們十一二米遠站著。剪著平頭的魏赭老爺子,抬頭看著這個撇著廣式普通話的後生又過來了


  “您是今年的新會友嗎?”


  “我——其實,我是有個好消息給您的。”


  老爺子愣了一下,笑了出來“你是來接替我幹這個秘書長的人啦?”


  “不,我是xx銀行的阿爾伯特-張。”說著,阿爾伯特-張拿出一張名片。


  老爺子沒有接過來,隻是掃了一眼,奧了一聲。


  “是齊公子,齊海天,告訴我到這裏能找到您的。”


  還沒等阿爾伯特-張說完,老人就夾起地上的一袋子草葉子,放到小推車上走了。


  “魏先生,魏先生,我——”


  阿爾伯特-張剛要追,不遠處監視著自己的彪形大漢就衝上來,把他給攔住了。


  “魏先生,我有好消息告訴您啊——魏先生-——”


  無論阿爾伯特-張怎麽喊,魏赭老爺子都不再回頭看他一眼。等他快被大漢們推出大鐵門,才有一個比魏家老爺子年輕不了幾歲的老華僑,穿著一身極其鮮豔的紮染花布短袖衫,皮膚黝黑的,出來應付他。


  “魏先生早就跟你們銀行打過招呼了。你們要聯係的事情,跟魏家沒有關係。請回吧?”


  說著,大漢們就一發力,把阿爾伯特-張從鐵門裏徹底擠了出去。然後剛才還打瞌睡的老保安就過來、當著阿爾伯特-張的臉,把鐵門從裏麵鎖上了。阿爾伯特-張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這個世界上還有不喜歡錢的人嗎??他隻能聽見腦子裏嗡嗡的響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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