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芳蹤

  阿爾伯特-張揣著假文件,喜滋滋的,他忍不住去向上司高先生電話表功自己已經找到辦法撬開夏露家人的嘴,拿到魏武駱賓的電話了。高先生在電話那頭聽起來似乎也很滿意。阿爾伯特-張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一邊搭地鐵回家,一邊在手機上刷妻子發過來的兒子和女兒可愛模樣的視頻。


  他不知道,銀行裏麵,除了他們私人銀行部要處理這個買賣,投資部也在使勁。那個在機場向姚明明套話的人,就是投資部高級經理李向耀的手下。夏露被送到醫院後,投資部的總監王雯帶著李向耀,隨同高先生和阿爾伯特-張一起去了醫院。


  不過李向耀比阿爾伯特-張有個優勢。他家世代在這家銀行工作,裏裏外外都有些人脈和麵子。所以出事以後,雷先生和高層就隻是把阿爾伯特-張丟了出去頂缸。但是李向耀明白自己必須要投桃報李他也在積極跟進、想早一天找到摘星匣子的繼承人魏武駱賓。所以,他一打聽到文森特出了醫院,就叫手下盡可能的去盯住他。當他聽見文森特要去南京,就吩咐手下也搭同班飛機去南京。


  可惜,李向耀遠程指揮,還是棋差一招。他的手下不但沒有從武玉環的弟子曹大叔那裏得到一個字,而且他光顧著纏著曹大叔套話,居然把文森特和姚明明給跟丟了。所以當天就隻有灰頭土臉的返回香港,惹得李向耀大為光火。但是李向耀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他立即想起自己曾經接待過幾家南京來香港籌措上市的公司。他馬上找出這些南京人的名片來,要通過他們鎖定文森特的下一步動向。


  這文森特和姚明明又去了哪裏呢?


  被曹大叔飛了一下後,公子果然火大,先是默不作聲在粵菜菜館坐到中午,又跟姚明明鬥了半個小時的嘴。等他占了上風,心裏的氣平了,說起正事來

  “唉,桑秋!”


  “你為啥喊我桑秋啊?”


  “你到底是不是自己考上的大學?連《堂吉訶德》都不知道嗎?裏麵不就有個你嗎?”


  “啊?”姚明明剛要嗆回去,就被文森特給截住了


  “你們那裏的那個書呆子,就是章雪晗,她家不就是這一帶的嗎?她能不能給幫上忙?”


  雖然上午,公子在氣頭上動了直接去找魏武駱賓的念頭,但是他心裏總有個疑影如上次在遊艇趴上聽來的,魏武駱賓和她的家人,是馬來西亞豪門魏家的本家。那麽,同樣是東南亞大富的年夫人一早就能找他們出來繼承這巨額的資產。為什麽這七十幾年遺產都沒有人願意出頭來繼承呢?早上聽餐館師傅說起,這三十幾年都有人要來找武玉環的下落,可見其中必然有大問題。


  姚明明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叫她不至於剛跑到南京就再跑回香港,累得跟狗一樣。


  她剛要給章雪晗打電話問,就被少爺做了一個靜音的表情,意思是別告訴章雪晗,是他在打聽。


  姚明明覺得文森特謹慎過了頭,她吆三喝五的去問章雪晗。結果,兩個人的運氣很不錯章雪晗的叔公曾經是民國時代非常有名的骨像大師,為很多高官和名人看過像,在舊都南京也桃李了不少弟子。其中有一位戴先生,是個資深票友,專門跟梨園圈子打交道。而且這位戴先生到現在還在世,他家的後代跟章家也一直來往,連章雪晗都能幫姚明明他們說上話。不到下午四點,章雪晗就高興的回複姚明明,人家不但很樂意見見她和文森特,而且還邀請他倆去吃晚飯。


  “怎麽樣?”姚明明高興的差點撲住文森特,卻被他傲嬌的撥拉開。


  “不怎麽樣!不是叫你不要跟她說起我嗎?”


  “可是,好學生要去跟戴先生家說咱們幾個人去啊?”


  “我不稀罕跟不認識的吃飯。”


  “那麽你到時候就在桌子底下蹲著,我一個人吃!”


  按照章雪晗給的地址、找過去,兩個人發現戴先生一家住在一個極其老舊的小區裏。不知道是不是就要下雨了,天色暗了下來,可以聞到陰濕的氣味。高壓電線好像蜘蛛網一樣盤著,在小區的門口,好像一個指路標誌。高壓電筏子,在小區大門口兩邊架著,好像倆門衛。幾個六十幾歲的人領著孫兒孫女,拎著些裝熟食的白塑料袋慢慢走過。


  雖然,文森特對著熟人肆無忌憚,但是他看見戴先生家小區大門口的時候,就跑去買了一隻包裝豔麗的大果籃,又買了一盒子的土雞蛋。這做派著實嚇了姚明明一跳。要不是自己親眼看見,她會以為這是自己爹娘會幹的事情,哪裏是一個文森特這樣的貴公子會挑的禮物。


  等她托著土雞蛋,文森特拎著果籃,走到其中一棟舊樓一樓戴先生家門口時,姚明明忍不住了“不明白?你這個人一點都不紳士,誰會叫淑女拿著沉的東西,自己拿輕的啊?”


  “嗯,那怎麽辦呢?你要是拿著果籃,那麽現在就是個果皮籃了!”文森特一下戳破了姚明明的貪吃,讓她羞紅了脖子。好在這時,主人家出來應門了。這是一個跟姚明明年紀相仿的女孩,樣子雖然清秀,但是有一隻眼睛明顯是斜的。姚明明忍不住要去盯著看這隻斜著的眼睛,就被文森特一下擠到了身後

  “請問這是戴先生家嗎?我們是章家的朋友,敝姓董,這一位是章雪晗的同宿舍舍友姚明明。”


  文森特雖然裝斯文裝得稍微有點過頭,但這規矩、聲音,配著他白淨的樣貌、倒讓人想起夏日午後特別放涼、稍稍有些溫度的菊花茶,一下獲得了女孩的好感。她紅了下臉,諾諾的把兩個人讓進了屋子。


  這屋子裏的結構仍然是90年代以前那種沒有客廳,隻有一條細穿堂進入兩間房間的結構。因為這戴家是老幼都住在一起,所以兩間大屋裏都放了床。其中,一間含著涼台的房間,可以看見被簾子隔成了三間小屋子,有一間沒有拉好布簾,可以看見搭著上下鐵架子床。屋子裏因為太久沒有翻新過,有一股潮濕黴爛了的味道,隱隱的還有一股貓騷氣。穿堂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砌著一個大壁櫥,門樸翩了,可以看見裏麵滿滿的書籍。


  戴先生坐在輪椅上,似乎已經老得不認識人了。一隻黑白花的長毛貓蜷在他懷裏為他保暖。戴先生的大兒子也七十歲上下了,精神很好,人很樂觀,很健談。他的老婆也是個開朗活潑的,一身胖胖的肉,待人格外親切。他們的兒女不在家,剛才開門的是小戴先生的孫女。


  雖然這一家非常好客,但是姚明明卻覺得有些尷尬。她擔心這氣味、這老舊會讓文森特露出瞧不起人的架勢,或者忍不了太久就會拂袖而去。可是她又想錯了。對著這一家人,和他們搭起了的簡陋飯桌,文森特絕對是一個翩翩君子,不但十分的有禮貌,還主動幫助戴先生的媳婦,把戴先生的痰盂端了進來。姚明明真想把這個情景照下來,回頭放給自己一宿舍的人看。


  “我聽見雪晗說,你們想打聽一下武玉環先生?”吃完飯後,戴先生的兒子把文森特和姚明明請到沙發上坐下。他家的貓也特別喜歡文森特,十分自來熟的從老戴先生的腿上跳到了文森特的膝蓋。


  “是的。”看得出,文森特其實有點怕帶毛的動物。他緊張的把全身向後靠,避開貓咪,看著這位也不年輕了的小戴先生“我們有一位朋友,在處理一位故人留的遺產。這遺囑匣子裏夾了一張武玉環先生的照片。所以我們就想了解一下。”說著,文森特拿出他的手機、找出那張黑白照片,雙手托了,交給小戴先生看。


  小戴先生愣了一下,又托了、給老得已經說不出話來的戴先生看。已經老得似乎動不了的老戴先生眼睛一下轉了過來,好像看見什麽回春妙藥,嘴角也挽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他使了很大的力氣,抬起小指頭,指指他床邊一個藤子書架。


  小戴先生站起來,從書架上拿下一個總是擦、都擦得發亮了的胡桃木匣子。打開後,裏麵是一隻非常精致的雕刻著孔雀花紋的烏木盒子,泛著一股果香。文森特看見這東西,一下想起自己剛到香港、住張仲文別墅時見的那件鬧鬼的家夥式,差點坐回沙發上。


  小戴先生笑了一下“小董先生還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啊。”說著,他在父親的注視下,將孔雀花紋的小盒子,沿著雕刻出來的孔雀鳥喙,輕輕扣開了。


  然後,最先過來開門的女孩就過來,坐到曾祖父跟前,把頭心頂住了那個烏木盒子。她張開嘴,卻發出一個非常蒼老的男聲“你們要打聽的事情,我不方便答複你們了。你們可以去濟南找一位劉棟先生。他知道。”


  姚明明剛要問這位劉先生住哪裏,或者有沒有個電話號碼什麽的,就被文森特拉著從沙發上站起來。


  “非常感謝戴先生了。”


  老頭子的眼睛又暗了下來,好像時刻都會入睡。小戴先生、他老婆和孫女三個人就把文森特和姚明明送出來,並告訴他們自己會提前聯係好這位劉棟先生,等文森特他們到了濟南,這劉先生就會自己來找他們。然後小戴先生看看孫女,意味深長地對文森特說

  “我知道小董先生是位君子。還請不要把今天家父親口告訴二位的事情再告訴其他人。”


  文森特趕緊非常恭敬的半鞠躬了一下,目送這一家離去。等人都走沒影了,他們倆也坐上了去機場的機場快線,文森特才一下崴在姚明明的身上,長出了一口氣“可嚇死我了。下次千萬不能叫書呆子再幫忙找人了。”


  姚明明心咚咚的跳得都快吐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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