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困局

  文森特和姚明明去南京的第二天,夏露實習那家銀行裏,私人銀行部高級經理阿爾伯特-張,看見他的上司,就是那天一起參加年夫人的見麵會、又一起去醫院探視夏露的中年花白頭發,高先生,在幾個高級經理的陪侍下,朝執行總監雷先生的樓層過去開會。阿爾伯特-張覺得嘴裏發苦以往有這樣的機會,都是他站在離高先生最靠近的位置,一起去見雷先生的。


  阿爾伯特-張很想平靜的看待這件事,但是他才剛剛買了貝沙灣附近的學區房。別看是45年的老樓,使用麵積隻有1千多平方呎(110平米),但是他是花了4500萬港元買的。除了其中4成的資金是賣了原來的房子和母親的老房子換來的,其餘的都是從銀行貸款借來的各種貸款。


  他太太,像一般他這個位置的經理的太太們一樣都是專心在家相夫教子,沒有收入;他還有一個九歲的兒子和一個四歲的女兒就讀香港最貴的國際學校的小學部和幼兒園部。


  如果真的因為夏露的事情,自己被邊緣化了,那麽自己一家的生活不就都毀了嗎?


  等高先生跟經理們再次路過他的辦公室門口時,阿爾伯特-張就坐不住了。他陪著笑臉,跟在眾人身後,想一起進高先生的辦公室,卻被上司發現了。他用平調子,沒有任何情感的對最後縮縮著的阿爾伯特-張說

  “阿爾伯特,這裏沒有事情了。你出去吧?”


  然後,一個同僚,忍著一臉笑,在阿爾伯特-張麵前關上了高先生辦公室的門。阿爾伯特-張覺得路過的所有人都在小聲議論他,或者盯著他。假使他真的看見一兩個臉色平靜的,他也覺得這些人是在心裏叨叨自己。他在高先生門口又站了兩分鍾,辦公室門打開了。一個同僚露出臉來“高先生要見你。”


  阿爾伯特-張趕緊進了辦公室門,小心翼翼的、從下往上抬著眼皮、看著上司。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很不是時候的震動起來。他不敢看是誰的來電,隻好僵持著。高先生坐在他的老板桌後麵,示意他先接電話。


  阿爾伯特-張低頭一看,居然是他大哥。為了買現在的房子,他去求老娘把房子倒給他、賣了。然後他就把老娘送到了大哥家暫住。可是貸款的還款壓力太大,他已經兩個多月沒有支付過大哥夫婦、給母親的養老錢(在香港叫“家用”的資金)。他猜著這又是來問他“家用”的事情,於是毫不猶豫的掛了電話。


  才要說話,電話又響起來,他不得不諂笑著把手機關掉。可是,還沒等高先生示意他坐下來,高先生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高先生一看是老板雷先生的電話,趕緊畢恭畢敬的接了起來

  “雷生?”


  “雷生,是的,阿爾伯特-張在我這裏。我這就叫他給您回電話。”說著,高先生一臉不悅的把電話遞給了阿爾伯特-張。裏麵傳來銀行執行總監雷先生的聲音


  “阿爾伯特,你是不是對我有不滿?”


  “雷生,我-——”阿爾伯特嚇得差點跪在地上,就怕老板一怒炒了自己。


  “我剛才給你打電話,你不接,還關機?”


  阿爾伯特-張覺得自己最近是走了大黴運,喝涼水都塞牙“不好意思,雷生。我——”


  “我聽助理說,那個實習生的母親來香港照顧她了。應該是情況有改善了。你最近專注這件工作的對接就可以了。”說完,總監掛了電話。阿爾伯特-張拱著腰、把電話還給高先生。


  “既然老板親自告訴你了,我就不用多話了。現在那個實習生的情況-——你去好好處理,不要再搞得警察天天上門。”高先生說得好像自己跟這件事全然無關,全是阿爾伯特-張一個人闖出來的禍。阿爾伯特-張隻有使勁點頭。


  “更不可以讓媒體炒作!”


  阿爾伯特-張覺得自己芒生背上,隻有繼續點頭。


  等高先生再次讓他出去,阿爾伯特-張趕緊跑回自己的辦公室,打開了手機。果然,第二個電話顯示的是總監辦公室來電。他歎了一口氣,就聽見手機再一次響了。這一回還是大哥家的電話。他很不耐煩的接起來。


  打電話的人是他母親的隨身陪護,一個印尼的女傭。這個女傭是華裔,但是不會說中文,是到了香港以後才學會一點廣東話的。她似乎又驚又怕,用廣東話、英語和印尼話穿插著說阿爾伯特-張的母親被緊急送醫院了,現在急著找他過去。


  “得了,我知道了。”阿爾伯特-張氣呼呼的掛了電話。


  他覺得這不過是大哥夫婦又新想出來的催“家用”的辦法。但是他這個月真的手緊,老婆因為要參加銀行家屬聚會,必須提前去做美容美發美甲,花了三萬多;兒子和女兒有馬術班、小提琴班和繪畫班的學費要交,還有他們國際學校的學費;自家房子的房貸和利息要支付!現在真的是沒有大哥大嫂要求的三千港元給母親了。


  再說,阿爾伯特-張轉頭想,覺得大哥大嫂都是有工作的人,哪裏差這麽一點小錢,居然想著各種辦法來催自己,就是做財務的大哥太小氣!


  沒等他發完火,他辦公桌上的內線又響了,是高先生的助理。阿爾伯特-張趕緊把剛才的口氣吞回肚子裏,擺出一份非常職業的銀行家溫情口吻問助理“怎麽了”。


  “高生提醒您盡快去醫院探視一下那位實習生。”


  “戴小姐,知道了,我剛處理完手頭的事情,這就去!”


  想到夏露的母親也來了香港,阿爾伯特-張腦筋裏靈光一閃,去樓下買了一束沙漠極樂鳥,來到夏露住院的醫院。這個時候,夏露已經被轉到了特別監護病房,夏露的媽媽在病房外看手機。阿爾伯特-張甚至不必她自我介紹,就認出了哪個是夏露的母親。母女倆非常相像,不是模樣,而是一股子內在的潑悍氣質。


  阿爾伯特-張趕緊過去,確認她就是夏露母親後,就自我介紹了一下。女人大概約有五十歲上下,打扮得很年輕,隻是跟她的年齡有些不太合拍。她身材保持的很好,手和腳的指尖都塗了她黃色套裝的同色調指甲油。她先是有些嫌惡的看了看阿爾伯特-張遞上來的鮮花,然後就梨花帶雨


  “張總啊,我們夏露怎麽辦呢?這下半輩子啊!”


  阿爾伯特-張心裏一驚,這女人果然潑悍,居然要把夏露的下半輩子都賴在他身上。自己不過就是銀行扔出來頂缸的,怎麽還能頂這個包袱呢?!

  “夏太太,你不要著急,我們-——”


  “我不要著急?我不著急,夏露怎麽辦?每天都一萬多的費用,還不加住院的房費!”夏露的媽媽差點就要坐在地上撕扯頭發了。“我辛辛苦苦一個人養大夏露,原本指望著她來著!人好好的進了你們銀行,現在變這樣了,你還叫我別著急?”


  “我——”


  “張總,我和你說,今天我不能再讓你們糊弄過去了。你一定要給我個說法!夏露的醫藥費和賠償怎麽辦?”


  “這個-——我做不了主呀,您為難我呢。”


  “好啊,你們這麽大的銀行,就專門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我要去找報社,我要去找記者!我要揭發你們!”


  阿爾伯特-張想起今天下午高先生的吩咐,忍不住露了怯,他趕緊攔住夏露的母親“夏太太,我們商量一下,你讓我回去商量一下-——”


  “呸!”夏露的媽媽一把薅住了阿爾伯特-張的領帶,差點把他勒死“姓張的,我告訴你,你今天既然來見我們娘倆,就是能拿主意的!”說著,她把一份早就準備好的賠償協議塞給了阿爾伯特-張。


  “我——我不能-——”


  沒等阿爾伯特-張說完,這個女人就衝到了走廊的盡頭窗戶邊,就要從三樓跳下去。這可把阿爾伯特-張嚇壞了。一個夏露從三樓掉下去,自己就已經滿身螞蟻了,再有一個夏露媽媽從三樓掉下去,自己還怎麽活?

  他看了一眼這賠償協議的格式和簡體字字體,腦袋裏有了個主意,決定先答應下來糊弄住她!他在夏露媽媽背後趕緊拉住她


  “別激動!好商量,我回去給你蓋個公章!”


  阿爾伯特-張這是在欺騙夏露的媽媽不懂香港的文件是靠簽字而不是單蓋公章。


  夏露媽媽聽了這話,又破涕為笑“原來我們夏露剛來咱們銀行,就整天和我說,您是銀行裏最好的人啦。最憐惜女孩子們的。”


  阿爾伯特-張一邊假笑應承,一邊把賠償文件塞住自己的公文包裏。


  夏露的媽媽又溫情萬分的抓住了阿爾伯特-張按住公文包的手

  “您這麽幫忙,我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您要是能給我們母女處理了醫藥費和賠償的事情,我就把夏露給我的那個姑娘的電話給你!”她似乎有些調皮的眨眨眼睛。


  阿爾伯特-張喜得渾身發癢。當時在會議室和電梯裏,他就催問過夏露那個魏武駱賓的電話或者其他聯係方式。但是夏露卻非常有技術的專門不回答自己的問題,還狡辯她沒有魏武駱賓的聯係方式。要是她真沒有,哪可能當時在他阿爾伯特-張的麵前,笑得如同海棠盛開?!明顯是想自己一個人獨吞這份遺產未來的投資顧問機會!

  阿爾伯特-張這麽一想,就覺得黴運又走了。他一腦子都是如何趕緊把魏武駱賓的信息弄到手的計劃,連合同的文本都沒有看,就想出到哪裏去弄個假公章。才要出醫院,他抬頭看見了母親的女傭

  “阿爾伯特-——”圍著頭巾的女傭才要朝他跑過來,阿爾伯特-張就裝出打電話的模樣避開了。


  在他看來,母親哪裏真的這麽巧就住進這家醫院。肯定是哥哥嫂子從銀行那邊聽說了他的行蹤,叫女仆專門來堵住自己拿錢的。女傭隻好委屈的在一邊等他打完電話。可是沒想到這個家夥也很滑頭,他一邊故作打電話的樣子,一邊裝作他知道在醫院不能打電話的狀態,對著醫生護士一路點頭哈腰,就到了醫院的大門口。他知道母親的女傭也四十幾歲了,撒丫子跑肯定追不上自己,於是他連頭都不回,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逃出了醫院。


  等他一離開醫院,就立即跑到文具店,讓文具點的小販給自己做了一個他以前去深圳見過的公章模樣的印章出來。上麵的字,他特別加了100港元,讓小販刻上他們銀行的名稱。然後他往夏露媽媽帶來的文件上就是一下。


  隨著這一印章戳下去,阿爾伯特-張心裏舒坦了很多,他覺得隻要暫時唬住夏露媽媽,把魏武駱賓的下落告訴自己,自己就解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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