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好漢的籬笆樁
第二天上午,王麗在辦公室裏忽然收到姚明明的一個微信。她還沒有來得及看,這條微信就被撤回了。於是王麗就繼續埋頭苦幹。她正被越南分公司的事情和自己的領導們氣得七竅生煙。就在幾分鍾前,公司的一位董事,廉總,忽然把她叫過去,劈頭蓋臉訓斥了一頓。原因是廉總請了一個叫做田野的小姑娘實習生到公司來。但是田小姑娘不會幹活,把領導要她做的表格做得一塌糊塗,連錄入數據都錄到了錯行上。可是,廉總礙著田野的出身和介紹人的臉麵,自然不好直接訓斥她,隻有叫王麗去當出氣筒。
王麗忍不住走神想起文森特說起的那個叫夏露的女孩來,尋思著不知道銀行負責帶她的人,現在得怎麽煩惱。不過,她這麽想屬於杞人憂天。在夏露的辦公室,她的上線經理幾乎已經忘了她。夏露原先坐的辦公桌已經被分配給了新的來實習倒茶的女孩,一個同樣妖妖嬌嬌的款式。據說也是文森特的“堂兄”董少爺推薦來的。夏露在她的辦公室和同事的眼裏,現在隻是一碟子茶餘飯後的瓜子。幾個人趁著沒事,叨叨著
“警察說戴安娜(夏露的英文名)是從三樓跳下去的?!”
“她腦筋有問題。想死不從5樓以上往下跳,是死不成的啊?”
“我覺得吧,她不是自殺的。你看警察這兩天都來了幾回了。我聽說,他們把所有的視頻都調走了。該不是跟那個摘星匣子有關吧?”
“咳咳-——”經理故意出了一下聲音,他看見私人銀行部高級經理阿爾伯特-張耷拉著腦袋經過。從前這位金牌經理是怎麽昂首挺胸的來著,他還記得非常清楚。但是現在阿爾伯特-張已經被銀行交出去、專門回答警察的問題了。這鍋,看來阿爾伯特-張是要背著了。不過要仔細想,他倒不會懷疑阿爾伯特-張殺人。沒有動機啊。為什麽要殺一個倒茶小妹?倒茶小妹能知道什麽內幕?
“泰德跟我說,”又一個嬌妖的姑娘,炫耀著她跟那天也在開會現場的投資部高級經理、英文名是“泰德”的李向耀的婚外情“那天開會的時候,是客戶點名叫戴安娜去的。因為她好像是人家要找的遺產受益人的舍友,想叫她幫助去找人。”
“啊,夏露有這麽好的運氣?能成摘星匣子繼承人的女朋友?”
“嚇,那遺產受益人是女的。”
“那樣的話,誰能找著人家,戴安娜也不行啊。她那人品?”
“八成是因為找不到人,怕經理們趕她走,所以假裝自殺,從三樓跳下去的吧?”
幾個女同事,雖然行事做派跟夏露非常相似,卻都非常地討厭她,說話越來越不留情。但是即使她們,從她們有限的信息看,都看不到有人有殺夏露的動機。就在這時,辦公室又進來了一個同事,一臉專門來八卦的表情。
“剛才警察拿來了法院的手令,他們去了保險金庫。雷先生帶著高層們也都下去了。雷先生叫人當眾把摘星匣子打開,把裏麵的遺囑和一張照片拿了出去,給警察看。”
什麽?連銀行總部的執行總監雷先生都驚動了?大家愈發激動,都七嘴八舌的好奇著,思想這出狗血劇情還能倒向哪裏。連經理都插了進來
“什麽照片?”
“負責保險庫的同事說,是一張黑白照片,上麵有個唱京劇模樣打扮的人。警察看了以後,說那張照片曾在戴安娜的手機裏找到過。”
“嘖嘖,這個狐狸精!”銀行的同事們立即得出一個結論戴安娜一心往上爬,肯定是使用媚術魅惑了保險庫管理員,偷偷打開過摘星匣子,翻拍了照片,以便去找遺產受益人,好立功。說不定還想把這一大筆資產拉過來,由她來當客戶經理進行操作。
但是這裏麵又有一個問題,銀行七大姑八大姨們沒有細想戴安娜是開會時才聽說有摘星匣子這麽一個存在的,她怎麽能在會議剛結束就鎖定匣子在金庫裏的具體位置和負責管理鑰匙的同事的呢?就算她迷惑了金庫管理員,拿出了摘星匣子,又是怎麽打開的它呢?這匣子上也該是有鎖,而且鑰匙也是另外有人單獨保管的啊?正好是午飯時間,銀行的同事一哄而散出去吃午飯,於是,整個銀行辦公大樓裏四處都是嘁嘁喳喳討論這件事的閑人們。隻有阿爾伯特-張一個人如坐針氈。
更慘的事來了。下午一上班,小報們和所謂的網絡媒體們就捕捉到了這條新聞。那張文森特手機上收到的黑白照片,就到處可見了。每個人都在討論這照片上的兩個人是誰。因為香港畢竟是一片文化沙漠,還能認出七十幾年這麽一位京劇紅角的人屈指可數。王麗抱著一堆單據文件路過同事辦公桌時,看見幾個人在湊著看這新聞和圖片,嚇得差點把東西掉一地。小銀子的保險公司裏、好學生章雪晗和姚明明的大學裏,也是各種吃瓜群眾在圍觀。隻是大家關注的重點不是夏露的“自殺”跟這照片有什麽聯係。
“這個男的不錯。”
“這個女的很漂亮。”
“他們是誰啊?”
直到小銀子群裏的一位師兄弟向一家網媒有償爆料,大家才知道上麵穿著旦角衣服,看起來包著小腳的是一位乾旦。然後更多的閑人就在網上各種貶斥這種封建腐朽的包小腳陋習,完全沒有人知道這其實隻是戲服的一部分,蹺鞋道具而已,並非真的小腳。到傍晚快下班的時候,這張照片就已經變成了宣揚lgbt(“性小眾”)運動和批判腐朽的海報。前者說這照片見證了兩個女人或者兩個男人的愛情,後者說中國之所以經曆長達百年的屈辱,就是因為連男人都包小腳。王麗歎息著,打心裏非常佩服吃瓜群眾的強大想象。要是大家肯拿出這十分之一的認真放在自己的工作、家人和社區裏該多好?她忍不住覺得頭疼和心酸,看看表,晚上9點了,想“早點”下班。誰想到才剛收拾起東西,手機就響了,來電顯示為私人號碼。
王麗接起來,果然是張仲文張公子。
“張公子?”
“你看見下午的新聞了?就是那張照片?”
“看見了。”
“你們家出個人叫文森特別叨叨這個事情了。”
“啊?”
“能辦到的話,我不會叫你們吃虧的。”說完,張公子就掛了電話,一如他平時的作風。
王麗歎了口氣,她覺得這件事,如果自己出口,似乎有仗著自己年長教訓文森特的味道,不好;小銀子出口的話,怕她不會想得罪文森特,畢竟文森特是她重要的保險主管和介紹渠道;章雪晗是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姑娘,再說跟文森特平時說話連五句都沒。俗話說“疏不間親”,如果真由她去開這個口,會被當成是張公子的爪牙(雖然背後就是張公子主使的),也不好;那麽唯一合適的對象就是文森特的好基友姚明明了。王麗拿起電話,剛要給姚明明發短信。忽然就看見微信上,姚明明的名下跳出一連串的信息來。
王麗打開一看,差點苦笑出來。原來文森特已經先她一步,拜托了姚明明去跟他一起偵查這張照片背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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