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少爺的第一單生意
忽然,林洛聽見文森特家的門響。她趴在貓眼看見文森特耷拉著頭去搭電梯要下樓。但是瞧著打扮得像是出去跑步,而不像出去嗨皮。他才從醫院出來,腿還一拐一拐的,怎麽去跑步?這叫看起來市儈但是卻有一股俠義心腸的林洛有些擔心。當然,小銀子總是人如其名的,她的辦法是去拍拍廚房的拉門,然後非常嫌棄的對姚明明說
“我看看你刷的碗?都沒洗幹淨,都是飯匝-——去,去,你和好學生倆去倒垃圾和到樓下買雪糕!”
然後她還非常狡猾的朝著王麗喊“他爸,給孩子五十塊錢,讓她倆下樓順便活動活動。”
姚明明聽見有吃的,又不是她自己掏錢,而且還能逃避她最討厭的刷碗差事,於是樂的屁顛屁顛的走了。張公子在這家的女朋友,外號“好學生”的章雪晗,人更聰明些,她很看眼色的陪姚明明、跟文森特前後腳搭電梯下樓了。
等聽見電梯關門的響聲,小銀子林洛劈頭蓋臉的問“我怎麽聽人說,文森特家裏出事了?”
王麗搖搖頭,她最近忙著自己公司越南分公司的糟心事,還沒聽說。林洛有幾分難過的點點頭“看張公子剛才的架勢,這事情十有是真的了。唉!人就是這麽現實啊。有資源、有朋友,沒資源就嘛都別談。”然後,這位專門去教堂假扮信徒、好去拉保險的曆史係博士忍不住還要引經據典一下“人人都拜瑪門啊。(在基督教《聖經》裏,瑪門是錢的意思)。”
王麗錯愕的看看外號“小銀子”、就知道拉保險的舍友,覺得這話從這麽個財迷嘴裏出來,似乎有些別扭。不過,她倒是隱隱的覺得,即使張仲文疏遠文森特,也不見得就是因為張公子勢利眼、嫌貧愛富。當然了,自己也沒有證據,隻是一種感覺罷了。王麗出差回來太乏了,等不到現去樓下買雪糕的兩個人上來,就一聲不吭的倒在自己下鋪的小床上睡著了。
章雪晗叫姚明明等著自己,一個人去買雪糕了。文森特想拐著腿跑兩步,但是根本不是長腿女孩姚明明的對手。
“喂,文森特,你這樣跑步,以後會變瘸。就沒什麽夏露、李露的喜歡你了。”姚明明一邊懟文森特,一邊猛衝。因為章雪晗迎麵遠遠的過來了,拿著五隻雪糕,包括給文森特的一隻雪糕。她比姚明明精明得多。
“不用!大把大把的女孩在後麵追,誰稀罕什麽夏露。”
“她電話裏都和你說了啥?”姚明明嬉皮笑臉的湊上去,一副要調戲良家婦女的表情。
文森特趕緊往後一躲“不是都跟你說過了?!她說有急事,又說有東西給我看。”
“對了,今天晚上小銀子都給你打聽清楚了。那張照片上的那個旦角,叫武玉環,是民國一個非常有名的——呃-——名人。”
“誰?武玉環誰啊?”
“不是和你說了是名人嗎!”
“我不認識的都不算名人!”文森特雖然嘴裏這麽說,但是心裏卻一動。這夏露也不是個喜歡學習,或者對傳統文化感興趣的人,瞧她總畫最流行的妝就知道。怎麽忽然拿一張民國時代的老照片來忽悠自己“很急很重要”呢?
趁他不備,姚明明就借口生小銀子林洛的氣,把自己的那份雪糕和給王麗買的那份雪糕都幹掉了,卻還留了一支給文森特。章雪晗看看自己手裏的兩支雪糕,會心的微笑著,走到最前麵,故意把兩個人扔在後麵一段聽不見彼此說話的距離裏。
文森特沒接雪糕,一臉的鄙夷“這是你們女孩吃的東西!”
“那是你不懂享受!”姚明明聽見文森特不吃,就要把第三隻雪糕吞下去。
文森特的本意是要姚明明給王麗留一支雪糕,但是聽見姚明明這麽回答自己,他倒先愣住了。這話最近一段時間經常有人這麽說給他聽。似乎,他最近的很多煩惱或者點子,在他的圈子裏看來都是他奇怪、自尋煩惱來的事。
“文森特這人呆著呢。”
“他這人吧,不會及時行樂,所以運氣不好,他父親才會倒黴。”
最近總有人私下這麽議論他。雖然文森特知道父親要出事的事情,跟自己沒有關係,但是作為兒子,卻隻能看著老子沉下去,這種無力感讓文森特心裏覺得很憋屈。然後,什麽東西似乎蒙住了他的肺泡,他覺得要喘不動了,就耷拉著腦袋,把兩隻胳膊死命撐住了自己的大腿,彎下腰不走了。
姚明明吃完第三支雪糕,才發現文森特被落在了身後。她剛要喊他,就被前麵趕過來的章雪晗叫住了。
“我特別買了五支雪糕。你吃了文森特的就算了,把老大的也吃了,太過分了。連我都不能忍你了。來,為了不被你連累,把我的雪糕也一起吃了吧?!”說著,不由分說,章雪晗把自己的雪糕塞給姚明明,把她扯走了。
午夜,空曠的街上,開始連一輛車都隻能遠遠的望見。文森特忍不住想起了父親。他從小跟父親的關係就很疏離。這有兩個原因
其一,父親自己沒什麽背景,但是很想發達,於是把所有的時間和腦筋都動到了經濟仕途上,很少回家。就是自己偶然和父親一起吃飯,也得是父親逢年過節帶著他們一家三口去外祖父家拜山頭的時候才能有的事情。而文森特的母親出身黃埔係舊門閥,等改革開放後,外祖父的很多故舊子孫都重回權勢,或者在經濟大潮中成為富甲一方的巨賈。沒什麽背景的父親自然要借重外家的資源,這在現實生活中沒什麽奇怪的。雖然後來父親一步登天,但還是會被外祖父的圈子裏的人背地嘲笑。文森特原以為這不過是因為父親有時確實不太上台麵,隻要自己做得好,自然不會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其二,父親經濟仕途節節上升的時候,不知道是外家的主意,還是誰的主意,忽然就把還是個小孩子的文森特,送去了英國讀寄宿小學。他更是從此沒機會跟父親有時間一起相處。
在英國的寄宿小學裏,他結識了幾個跟自己家情況差不多的公子們,包括張仲文。後來大家又一起跑去美國讀中學。大自己兩歲的張仲文是圈子裏拿主意的那個,而他文森特是圈子裏最喜歡想事情的那個,兩個人就結成了一組最奇特的朋友,卻四處“所向披靡”。
原來,文森特從沒想過這樣的生活會改變。不過,從父親有可能要出事的消息傳出來以後,他不僅生活費基本快斷供了,朋友也開始避著自己。現在就連張仲文也要疏遠自己。要不是幾個月前,他們倆從美國到香港來、在別墅被鬧鬼的事情嚇著、投資買了現在他棲身的小公寓,他文森特如今是真不知道要住在哪裏。再說,現在就算還能繼續維持原來的生活,他也不會舒服。最後一次跟圈子裏的人一起去嗨趴的時候,他記得不知道誰請了個不是很熟的少爺公子,對他呲著牙
“吆,你那份,我替你給了吧?畢竟以後就來不了了呀?”
文森特被人戳中了心肺,滿臉通紅。
圈子裏的人則一陣沉默,沒一個朋友為他出頭。離他坐得不是特別近的張仲文,還忽然掏出手機,向人炫耀什麽王給他做的法身啥的。然後,大家哈哈哈的笑著,就當什麽都沒發生。從那刻起,文森特覺得有一種被世界拋棄了的感覺。他這才發現,錢,原來是這麽重要。但是,文森特有屬於他的傲氣,他不信不能憑自己走出條路子來。從寄宿讀書開始,他就是那個出最少力氣,成績最好的孩子。他覺得自己有點子,能做事情。現在,他已經向哈佛申請了休學,他可以趁著父親的事情還沒有落實,去聯係銀行界的熟人,借一筆創業的種子基金。誰知道他就不是明天的喬幫主?!
所以這些日子,文森特已經聯係了好幾位銀行的高管,看看能從誰哪裏獲得資助。但是到現在都是石沉大海。就在今晚,他又去催了一下之前總是對他“爺前爺後”的人發了信兒,但是對方卻對他是隻讀不回了。他坐在那個小的“不是人住”的公寓裏氣悶得很,不得不拐著受傷的腿,跑到樓下來,喘喘氣。沒想到就遇到了姚明明她們。
等姚明明和章雪晗走遠了,文森特又拐著腿,一個人在偶然有車穿過的街上,漫無目的的彷徨。他因為恐懼明天,不敢入睡。等到他艱難得走了快十幾公裏,走到離著他住的小公寓最近的山頭時,天基本就要亮了。他哆哆嗦嗦的在路邊一個供爬山人休息的亭子裏坐下來,瞪著睏得都疼的眼睛,兀自等天亮。
忽然,他看見不遠處似乎有個人牽著一個白色的小東西過來了。文森特不想讓人看見自己落魄的模樣,就摸了把臉,出了涼亭,假裝繼續跑步。跟這個人擦肩而過時,文森特才發現這個人牽著的居然是一隻兔子,一隻白色的兔子。看見文森特停下腳步,這個溜兔子的人也停了下來。他身材並不魁梧,但是走路的樣子一看就是個練家子,功力應該不凡。
“董少爺,是不是好奇我怎麽在溜小兔?”男人似乎認識文森特,張口說到。
“你認識我?”文森特聽見對方口音裏帶著馬來印尼華僑的拖腔。
“我們夫人聽銀行圈子的朋友說起你來。”男人也不繞彎子,直奔主題。
“-——”文森特在沒有大亮的暗藍色天光下看著這個男人,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我們夫人曾經請夏露小姐幫助她聯係一位小朋友,好幫助這個小朋友繼承一大筆家業——”
文森特一驚,馬上有點明白夏露是怎麽從樓上掉下來的了。他本能的想掉頭就走,因為他還不想死。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這麽做,反倒死的更快,於是他轉過身體,朝練家子走近了“這位先生,我跟夏露小姐不熟悉。她要做什麽,和我什麽關係?”
溜兔子的練家子仔細得打量了一下文森特看起來有些氣惱的麵色,似乎不受影響“如果董少爺願意幫忙的話,投資啟動資金的事情,年夫人願意襄助。”
這男人的話像鎖套一樣套住了文森特。
文森特知道這位年夫人。雖然年過70,但是在整個大中華和東南亞的政商圈子裏是出名的有資本有魄力的人。她有兩次特別著名的業績,一次是在日本經濟泡沫破了、最慘的時候大手筆抄底優質企業,賺的盆滿瓢滿。另外一次就是在金融大海嘯後,以零頭資本抄了越南胡誌明江邊的大片土地,最近又超高價放售。甚至有人傳說最近越南的一位高官因為貪腐下台,就是著了年夫人的銀彈。一心找投資資金的文森特,心動了,忍不住走盯緊了練家子的臉。
“董少爺,隻要樂意幫忙去找人,路上的費用和所有的費用,年夫人說她都願意預支。事成之後,年夫人還會為您的商業計劃投資。金額數量不是問題。”男人把小兔抱起來,準備離開。
文森特叫住了他“我怎麽知道你不是打著年夫人的旗號來糊弄我?”
男人舉了舉小兔子,文森特才發現它已經不再“小”了。在漸明的天光下,這隻兔子的疲態暴露無遺。這是一隻非常老的兔子。上次文森特在“堂兄”的遊艇趴上聽那位馬來橡膠巨子的男孫說起,年夫人有個特別的愛好,就是養兔子。現在養的那隻兔子都跟了夫人小十年了,號稱兔子界麻姑,不但有專人服侍,還有專人抱著去散步。
文森特不再說話。男人也趁著清晨的日光下山了。
半個小時後,文森特的手機收到銀行發來的一條信息有六十萬瑞士法郎打進了他的銀行戶口。交易附言是預支雜費。文森特揉揉睏紅了的眼睛,他決定賭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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