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眾閑人

  這些情況，文森特當然不知道了。在他看來，今天警察來訪，唯一的好事是把手機還給了他，使得他終於可以擺脫姚明明的絲手機了。可是，夏露為什麽要發這麽一張照片給他呢？看警察問話的內容，顯然夏露還沒醒來，給不了警方任何有用的線索。至於亂晃警察透露的那個醫院新案子，等文森特問他們的時候，警察又忽然守口如瓶，隻是叫文森特如果有事想起來，記得要去向警方報告。警察前腳才走，姚明明就蹀躞著跑過來“不是我要過來的，是小銀子（保險女）說怕你冰箱裏沒食兒，叫我來送雞蛋的。”然後，她也看見了文森特手機裏的那張圖片。


  “這是什麽啊？”


  “我怎麽知道？這是夏露發過來的，然後她就打天上掉下來了。”文森特發現雞蛋被煮過了，有點不滿意，他總是說自己更喜歡生雞蛋，因為有助增進“雄風”。


  “夏露？就是你說的那個跳樓的？這難道就是線索？”姚明明馬上福爾摩斯上身，直接壓著文森特的膀子，伸手把文森特手機上的這張照片傳給了自己，然後被叼著雞蛋的文森特嫌棄了一頓，從公寓攆了出去。


  “記得把雞蛋盒子留下，小銀子還要拿回去的。”


  “得了，得了，你們真該給她換個外號，叫‘貔貅’！”


  再之後，姚明明就大張英雄帖，四處逢人打聽。雖然她具有一隻金毛尋回犬的所有優點，但是探究了快一個禮拜後，她認識的人裏都沒有一個回複她任何有用的信息。等到周日的晚上，她宿舍的“大媽”王麗從越南出差回來了，給她們捎了一堆一看就知道是從隔壁超市東南亞貨品區買來的“假手信”。不過，這不妨礙姚明明吃得歡實，幾乎把所有能塞進嘴裏的都塞進嘴裏。


  “老大，下次你別買這種魷魚條了，這上麵的芝士不純不好吃-——吱吱——”說著，她就滿嘴食物的把油兮兮的手機塞給了王麗，讓她看上麵、自己已經轉給她的那張黑白照片。


  一邊是被文森特他們稱為“保險女”的舍友、外號“小銀子”的林洛。她抬起巴掌照著姚明明撇在外麵的大腿就是一下“那你不吃不就好了嗎！豬八戒，你一個人都吃光了！”


  王麗沒接茬，她拿著姚明明給她看的那張圖片，放大了幾回，但是圖片依舊模糊“看不出來。好像這照片不是現在拍的。可能是挺早以前用膠卷拍的了。”


  “別扮福爾摩斯了，我說這是民國時代的照片了！”


  這位從事保險的業務員是正經的曆史係博士，又是專門研究民國曆史的人。她非常快的指出這西服的樣式、照片的背景，都不像是以後仿造出來的文藝照片。


  “你們看，這坐著的人，他西服扣位比較高，而且袖弧也不一樣！收腰收得也猛！這西服肯定不是現在的東西了。”


  “人家坐著，這你都能看得出來？”姚明明才打斷林洛，就被她又啪到另外一邊。


  林洛繼續說“而且這背後的風景搭了象眼花格子，還有這背景上的好像-——那-——頤和園的水亭子畫。應該不是現在的做法了。”她然後遲疑了一下“就是這套京劇行頭，我說不好了。看起來，模樣有些太新潮。要不是有這些背景和這人的西服搭配著，我還真覺得這是現在造出來的東西。”博士稍稍修正了自己的觀點。


  她也手閑，乘著跟舍友叨叨的功夫，就把這照片從姚明明轉給自己的微信上，發給了本校的師兄師姐，問問他們有什麽看法。很快這張照片就變成了小銀子張洛的民國史專業群裏一個曆史專業話題。眾博士們討論了兩個鍾頭後，差點就能召開學術會議了。各有各的說法，有人說著背後的風景放大後仔細推敲，透視合理，應該是拿著真照片仿著做的，不是民國時代喜歡用的那種透視不對的畫樣。因此該是後來有人擺拍的文藝照。又有人反對說，從椅子後露出的細節看，這旦角演員綁著小腳，顯然不是現在才拍的東西。


  哪位博士都說服不了一周的同學們。就快夜裏十點的時候，群裏又不知道是誰，擅自把照片發給了自己的一個網友、大洋彼岸一位專研中國民國末期經濟史的美國教授兼戲曲迷。十分鍾不到，同學就轉來這位票友教授怒不可遏的回答“你們到底是不是研究民國曆史的學者？！怎麽連大名鼎鼎的武玉環都不認識呢？！”


  “武玉環是誰？”王麗和姚明明一左一右的夾著小銀子張洛，看著她手機上的群討論，無知地望著本宿舍的唯一學者。


  曆史係博士的麵子差點沒掉下來，她雖然不是戲曲迷，但是即使是她都聽說過這個民國末年與最後一位梨園魁首並稱“北商南武”的奇人。傳說，他曾師從北京這最後一位梨園魁首的弟子，卻很快就在南京和後來的陪都重慶打響了名號，不但跟師公齊名，還被人稱為四大名旦和梨園魁首之後最後一位京劇大家。他又積極投身抗日事業，四處組織義演、捐了好些錢支援抗日。但是卻也有人說他是假愛國，從捐款中中飽私囊，因為有小道傳聞他跟一個被後來處決的漢奸有極其不同尋常的往來。隻是，1945年日本投降、民國政府回遷後不久，武玉環忽然之間在曆史上銷聲匿跡了。


  “但是，那個夏露為什麽為一張老照片跳樓啊？”


  “或者她是因為拿到這張照片、叫人從樓上推下去的！”姚明明就差“汪汪”兩聲顯示自己還有警犬的優點。


  這個推理似乎還是不合理。


  “誰會為一張照片幹這樣的事情啊？”大家不知道故事的來龍去脈，誰也想不明白照片跟夏露跳樓的關係來。姚明明扒著照片仔仔細細的再看，但是每一回她都忍不住被這個一身旦角裝束的人吸引住。她太漂亮了，不是因為畫著嬌豔的戲裝，而是全身都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誘惑。她把著照片，打量著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包括相片上椅子邊後微微露出的一點小腳。


  “是不是夏露給文森特看著照片，文森特那麽腐朽，表揚武玉環包小腳。夏露想現學現賣，坐樓上想學包小腳，才蹦下去的啊？”


  這聽起來就更無稽了。但是小銀子嚇了一跳，她大喊“哪裏？哪裏能看見武玉環包小腳了？”姚明明趕緊指給她看。小銀子恨不得舉著放大鏡，然後發出一聲哀叫


  “他是男的，男的！”


  於別人，這個細節不過是個八卦，於小銀子，男旦是不是真的會包小腳可是個學術問題。於是，她偷偷又在群裏問了這個問題。這個時候，崇拜武玉環的票友教授自己親身進討論群來了。雖然是打字，但是大家都能感覺到他的憤怒力透紙背“這個不是小腳，是當時戲曲旦角使用的蹺鞋，簡單的說是戲服行頭的一部分！”


  被洋人指摘不懂國粹，群裏的博士們果然一片安靜，隻有姚明明大咧咧的問“那這坐著的男的是誰？”


  很奇怪的是，這條問題一發，剛剛才進群的那位戲曲迷教授立即退了出去。


  這個時候，最後一位歸家的舍友章雪晗跟她的男朋友張仲文一起開門回來了。兩個人雖然卿卿我我，但是在一眾閑人麵前還要保持相對的矜持。這張仲文，就是之前說過的文森特的死黨，也是一位權貴少爺。因為一次機緣巧合，他和文森特在美國結識了這宿舍裏的“大媽”王麗，然後又是通過王麗認識了這一屋子的姑娘們。所以，張仲文張公子跟王麗最熟。他熟不拘禮的直接進來，從王麗的手裏，把小銀子林洛的手機拿過來，刷了一下各位博士們的留言。


  “你們真閑。夏露那樣的貨兒，發張照片給文森特，還值得你們這麽大費周章？”


  雖然小銀子很想提醒張仲文進來要脫鞋，但是她又怕得罪了這位張公子，壞了以後保險的生意，隻有張了兩下嘴，沒有出聲。趁著這個功夫，張公子就把這張照片又轉給了自己，他顯然不像自己說得那麽忙。


  “什麽啊？！這可是警察給他的查案線索呢！說起來，正好，你回家的時候，把雞蛋盒子拿回來吧？”姚明明一向不看死活眼，居然敢使喚張公子。可能是因為張公子正在追求這宿舍裏的女孩，沒有當場給她一個大白眼，隻是有些發愣的望向她。


  “是因為文森特回來，我們前兩天給他送了雞蛋。”小銀子張洛趕緊表功。


  張仲文的臉上晃過一絲古怪的表情。他沒有再回答一眾人，就抄著口袋走了。不一會，宿舍裏聽見電梯開門的聲音，張公子顯然沒有回自己和朋友一起投資買的小公寓。大家知道他夜生活豐富，以為他又歡樂下半場去了，也沒誰太在意。隻是姚明明忽然大嘴巴的說


  “你們覺不覺得，最近文森特似乎心情不好，而且張公子好像不怎麽和他一起玩啊？”


  “玩？”保險從業員差點一把把姚明明打趴在飯桌上“你玩了一晚上了！洗不洗碗了？！”說著，她幾乎拎起姚明明的耳朵，把她塞進了廚房，叫她負責洗碗。於是，大家以為文森特今晚可以安穩的睡了個好覺了，因為沒有被姚明明沒機會拿著剛獲得的資料去騷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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