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步
賈方進了房間,端端正正行了禮,未等侯聰和莫昌提問,便把準備好的矛頭,指了出來,“屬下倒是真的知道一件堪稱汙損的事兒——屬下曾經刺殺太子殿下。蒙殿下不棄,感化屬下,還令屬下當差。但也許,屬下沒有侍奉在小侯將軍和殿下身邊的資格。”
莫昌看了看侯聰,侯聰的眼皮往下垂了一瞬,“證據呢?”
賈方進來就自毀,目的是給侯聰一個“摸不透”,沒想到侯聰也不按常理出牌,要自己提供自己曾經是刺客的證據。
莫昌差點沒笑出來侯聰真壞啊!
賈方腦子裏開始混亂,但也不敢拖延太長,隨口說了句“屬下的底細,李安都等人是知道的啊?”
莫昌不能幹看著,卻不參與,“等人?不止一個?還有誰?你是怕我們不夠累,要一個字一個字追問你嗎?”
賈方單腿跪下,“屬下不敢。”
侯聰這次停留在香陌鎮,本來隻想多問出些太子派來的那幾個人身上更多的信息,以便最終獲悉李安都殺死自己的計劃是什麽。胡商死了就死了,隻是個引子,他沒想真的把殺人滅口的罪名扣在誰頭上,再殺一個,但是現在,他下定了決心。
侯聰輕輕說了兩個字“退後。”
賈方一直倒退到門口處,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侯聰、莫昌在自己麵前耳語,內容卻一句也聽不清。
侯聰說的是“這個賈方死腦筋,前麵想殺太子,現今卻被太子收伏。”
莫昌說的是“你覺得怎麽辦?”
侯聰“哼”了一聲,“殺。”
莫昌的聲音放大了,放大到賈方也能聽清,“沒錯,他主子也沒想留他。”
莫昌把目光,就放在賈方臉上。賈方知道這句話說的是自己。
他想了想,卻不能相信。侯聰的眼睛又垂下去了,叫門外的兵士帶淩霄來。
賈方,是待在這個房間,時間最短的一個。賀拔春與李安都在自己的房間,憑借腳步,能計算出來。這意味著什麽呢?
淩霄在侯聰、莫昌跟前,將碧霄說了一頓,說她當初如何想著攀附太子,如今如何不安分。侯聰一句話都沒說,最後,是莫昌把話題結束的,“我知道你受了苦,既然你也做不來,以後就別在廚房幫忙了,回到我身邊,翠竹也忙不過來。”
淩霄深深福了下去,出門與碧霄擦身而過的時候,臉上已經有了得意的模樣。
碧霄冷著臉不去多看她,卻在進門前被淩霄拉住了手腕。淩霄湊近她肩膀,輕輕說了一句“姐姐,我就要回到殿下生病了,你好自珍重。”
房間裏,碧霄跪在地上,一口咬定隊伍裏誰都沒有問題,“或者,也不該如是說,畢竟死了人。但其中的緣故,或者誰在背後做梗,並非奴的這雙眼睛能看明白的。”
於是,碧霄比賈方更快地,走了出去。
翠竹與青鬆,一起被看守在一樓的一個房間裏。他們本來常常拌嘴,各自把自己主子礙於情麵不好發作的不滿,都加倍發給了對方。今天卻格外和平,相談甚歡,雖然在“誰的主子更英明神武”這個問題上爭了個不止不休,但基本保持了友好,甚至下了個賭注。
翠竹說,“淩霄碧霄這兩個賤人,我覺得快要活不久了,你認為誰先死?”
青鬆搖搖頭,“先死的一定是太子派來的那幾個蠢貨,哼!什麽衛遙魚鐵,天天盯著慧娘看。”
翠竹拍拍手,“妙啊!我們做一個大局,一個小局。大局就是,先死男的還是先死女的,500錢。小局就是,魚鐵衛遙、或者淩霄碧霄,先死哪個,200錢。”
青鬆點頭,“成交!”
剛說完這句話,兵士就提示要帶翠竹過去。進入房間,就看到侯聰在伸懶腰,莫昌讓翠竹坐了,還是那幅寵溺的樣子,“小侯將軍不是外人。我們問你,淩霄碧霄,哪一個好用呢?”
翠竹內心大叫“贏了!”,用完哪個肯定要殺,他貪心地咧開嘴巴,“淩霄碧霄都可以用!淩霄嘛,更單柔一些,主子拿她去騙男人,男人都信。碧霄嘛,略剛強些,膽子也更大啊。”
侯聰笑嘻嘻地看了一眼莫昌,“翠竹沒枉費你疼愛,倒是相當聰明。”
翠竹更得意了,摩拳擦掌,“小侯將軍,我能做什麽?”
翠竹走出來,在走廊與青鬆擦身而過的時候,甚至互相碰了碰拳頭。青鬆在房間內老老實實給莫昌請了安,也被問到了一個差不多的問題“魚鐵和衛遙,你接觸是最多的。依你看,誰最可疑?”
青鬆也覺得自己穩贏了,滿臉笑容地回答“衛遙。那個李安都不是常常在殿下身邊兒晃悠嘛,魚鐵衛遙是殿下的車夫。李安都那麽囂張一個人,總覺得讀書人如何如何,唯獨有些怕衛遙,還要拚命掩飾。小的跟著主子,見得世麵也不少,這種直覺,差不了。”
青鬆走後,侯聰問莫昌怎麽想,莫昌搖搖頭,“你家小哥的直覺雖然錯不了,但是結論未必正確。李安都文人性格,傲上,如果魚鐵是那個太子爺派來管他的人,他心裏不服,可能更加不拿對方當回事。至於他怕衛遙,則可能另有原因。”
獨孤正與慕容行,是接下來依次進來的人,也是胡商之死的真正“凶手”。然而,侯聰和莫昌自然不會審問他們,而是交代了下去接下來的計劃。
他們離開的時候,心情都不錯,與其忍而不發一直等著,不如快刀斬亂麻把不舒服的人和事處理一下。
熒光與慧娘,同樣得知了計劃裏自己需要承擔的那部分人物。
最後一個進入房間的是白衣。
她與侯聰相視一笑,然後看看莫昌,又把笑容壓了回去。
莫昌心裏一陣疼,大概猜到兩個人兩情相悅,而且已經戳破了。他對自己默念了三遍“來日方長”,發現侯聰除了傻笑,忘了說正事,就把計劃,給白衣解釋了一番。
“是。”比起侯聰像個傻子似的那個狀態,還是白衣清醒怡然。
人都問完了,依舊是獨孤正去解散了各個房間門口的兵士,宣布可以自由活動了。
慧娘幫淩霄抱著行李,回莫昌的房間。她幫廚的這幾日,是與慧娘或者其他女兵同住的。碧霄則睡在莫昌屋裏,雖未侍寢,但有個近身伺候的名分。現在,碧霄看著淩霄重新給莫昌行禮請安,糯糯地報著委屈,依舊在好奇,那夜,獨孤正和淩霄間發生了什麽?說了什麽?為什麽一切就變了呢?還是她們本來就不是真的姐妹?
慧娘拉了拉碧霄,附耳小聲說話,“姑娘在這裏愣著幹嘛,這裏我收拾就行了,你出去走走。獨孤校尉剛還問我你在哪兒呢?”
“啊?”
“啊什麽啊?嘖嘖,我以為你們這些三公主親自調教過的女孩子,都聰明的很呢。現在看來也一般,不懂男人。”
慧娘這番模淩兩可的話,倒是應了慧娘的心事。她盼著慧娘說的,就是自己以為的那個意思她不懂獨孤正,獨孤正表現愛意的方式自己沒遇見過,可是這有什麽重要的?他在意自己,那就夠了。
本來,碧霄也看夠了淩霄坐在莫昌身邊兒撒嬌的樣子,所以對慧娘笑了笑,悄悄走出了房間。走廊上靜悄悄的,因為馬上飯點兒早就過了,獨孤正剛才也親自通知了,客棧的人馬上做飯送到各個房間。估計大家都在等飯。
他在哪兒呢?他應該在忙。
碧霄走到樓梯口,向下望了望,果然看見慕容行、獨孤正兩個高大的身影,與白衣站在一起,不知道在安排什麽。白衣先看到碧霄,還戳了戳獨孤正。獨孤正回頭看到碧霄,嘟噥了一句“理那東西幹嘛?”
紮心的痛。
但是痛過後,依舊是一團火碧霄認為,這就是獨孤正對自己的特別之處。而且,若非他在親近的人麵前透露過這種特別,白衣為何要看到自己就戳他?慕容行的行為驗證了碧霄的想法,他罕見地、壞壞地笑了一下,把獨孤正往樓梯處一推,自己忙去了。獨孤正背對著碧霄依然一動不動,白衣卻上了樓梯。
她拉了拉碧霄的手,“我們正說你呢。”
沒等碧霄問什麽,白衣離開她,上了樓。
碧霄鬥著膽子下去,還沒走完台階,就被獨孤正一把拉住,急匆匆離開客棧,到了兩個客棧中間的小胡同兒裏,整個人被壓在了牆上。
侯聰等不及正餐,吃著青鬆小跑出去買來的點心,借口自己“占著手”,逼白衣拿好竹耳朵放在自己耳邊。
“得了吧,大公子,這種事都是青鬆伺候的。”白衣不情願。
“青鬆太忙了,你快點兒,來不及了!”侯聰等待看戲的心情很急迫。
白衣不得已,走到他身邊兒,把竹耳朵放到他耳邊,腰就被他摟住了,“靠近點兒,聽不見。”
“你不是占著手嗎?這是什麽?”
“這是胳膊。哼哼,怎麽樣,夫君我是不是很強?”
“哪兒強了?”白衣顧不得和他分辨什麽夫君不夫君的事兒,不懂他得意個什麽,侯聰拿了一半點心喂白衣,白衣拗不過,隻好填在嘴裏。
侯聰是真心得意,“選了這個好地方啊!要不是和你私會,還不知道那個夾道多好使。”
“鬼才和你私會。”白衣臉紅了。
“不許說不吉利的,我生氣了,親我一口我才同意。”
白衣這可絕對不能答應,直接拿著竹耳朵跑到房間另一角兒。侯聰扔了手裏的點心就追過來,把白衣也摟著,把竹耳朵也貼著,還不許白衣走,非要一起聽。
夾道兒附近能被正常偷聽的地方,其實都埋伏了獨孤正的手下人。
夾道裏,獨孤正壓著碧霄的身體,捏著她的臉,聲音還是極度陰狠“你對大公子沒說的事兒,對我能說嗎?”
“什麽事,什麽沒對大公子說?我本來就什麽也不知道。”
“我告訴你一件事,淩霄在大公子麵前,咬的是你。”
碧霄真真切切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是酸苦的,那點點姐妹情誼,以為幹淨了,卻還有殘存,再次一刀刀被淩遲。”
她看著獨孤正那美好的容顏,忽然想去親吻他,卻被獨孤正死死控製住,碰觸不到。
碧霄帶著哭腔求問,“那夜,你和她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她忽然變了?”
獨孤正笑了笑,“你太看得起我了,為了我,她會對你變嗎?”
那夜的真相是,獨孤正告訴淩霄,碧霄對他說,自己是太子爺的人,他不敢動。
淩霄信了那句話,越想越真,認為自己被欺騙了好幾年,被排擠了好幾年,被當作傻子了好幾年。她接受獨孤正的建議,故意裝作有所得有所喜的樣子,拿虛幻的優越感反過來刺激碧霄,讓碧霄疑惑到現在。
如今,獨孤正故技重施,告訴碧霄,“那夜,她告訴我,她是太子爺的人,我不敢動。我當然不敢動了。乖乖聽話,不敢給我們大公子惹麻煩。”
碧霄冷笑,“她說了你就信?”
獨孤正放開了碧霄,“你真傻,太子爺派個大男人進隊伍有什麽意思,淩霄這步棋才是最出人意料的。這符合太子爺的籌劃,此其一。第二嘛,淩霄告訴我,她在關鍵時候能召集一切太子派來的人,她有太子爺的信物。”
“金鈴?不可能。”
侯聰還摟著白衣偷聽,這時候不忘和白衣討論,“哦,果然是金鈴。”
太子最寵愛的妹妹是三公主,因為是天下聞名的護妹狂魔,他唯恐三公主有任何危險和閃失,給妹妹送東送西,都是機密級別的驗證程序,所以淩霄碧霄必然知道。
侯聰把同樣的問題問過賀拔春,賀拔春雖然知道,也見過,可是,要是讓他指導工匠去做一個,他認為辦不到。
除非是,一個淩霄碧霄這樣心細如發又聰穎的女子,而且幾乎是打小兒見慣了,才可能。
白衣皺皺眉,“金鈴什麽樣子?總不能做個假的吧?”
侯聰捏捏她的鼻頭,“你真乖,你這輩子都不會騙我。”
白衣依舊一臉懵懂。
隻聽到竹耳朵裏麵,獨孤正正在忽悠碧霄,“咱們去做個假的吧。”
白衣和碧霄同時驚呼“啊?”
獨孤正的話,倒是讓白衣明白了這個方案可行“你是見過真貨的人,你督工,一定能以假亂真。”
碧霄歎口氣,“沒錯,那個工藝沒什麽難的,隻是細節上有太子爺的獨屬標誌而已。可是,做個假的幹嘛呢?”
獨孤正這時候,在她臉上忽然啄了一下,又鬆開,“傻,淩霄可以號令眾人,你就不能嗎?如今人心惶惶,你拿金鈴命令太子爺派來的人密會,如何?”
碧霄瞪著獨孤正,“你利用我?”
“不願意就算了。”獨孤正扭頭就走。
“我願意。”碧霄在身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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