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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入局

  這個房間小小的,兩張木床,衣櫃木椅而已。賀拔春不言不語,在小銅臼裏磨著香料幹梔子花、山楂片、一點檀香。門外走廊傳出腳步聲,李安都靠近門口。


  守門的兵士發覺,從外麵把門打開了。


  “是誰過去了?”


  李安都就這點好處,就算是麻煩別人、求著旁人的時候,依舊是一副居高臨下、理所當然的氣勢。賀拔春年紀小,太子爺府上的人都把他當孩子,偶爾在他麵前議論點是非,也從未想過瞞他。太子對賀拔春是很看重的,盡管讓他做的都是最細小的事起草一封信,找一味藥,代替主子出席一場宴會。可是沒人敢小看他。因為這才叫貼心。


  這種貼心是因為曾經的賀拔宣。


  兵士倒是不喜不怒,掃了一眼這個房間,確認沒什麽事,也犯不著與李安都太過不去,告訴他,“衛遙。”


  李安都未曾道謝,將門從裏麵關上,在房間裏來回走動“怎麽先找那個車夫呢?侯聰這是下的一盤什麽棋,胡商死了,一定要找個人扣屎盆子嗎?動機是什麽?殺人滅口?”


  因為李安都屬於自言自語,所以賀拔春也不曾搭話。


  “你是等我請教你嗎?”


  賀拔春還在研香料,淡淡地看了李安都一眼,“殿下臨行,讓我們都聽你的。如今,隻要你想刀辦法,我們全都跟隨。你問我,我怎麽知道呢?”


  “我還真要問問你,如果一會兒讓你進去,你說誰?這樣,慕容行那些人,哪怕他們真的殺了人,侯聰怎麽可能動他們?我們把一切,推到那兩個女人身上。”


  賀拔春知道,李安都說的是淩霄碧霄。


  賀拔春手裏的活計終於停了下來,“李校尉,要往人身上潑髒水,也得有髒水可潑啊!淩霄碧霄伺候過三公主,伺候過莫昌,和我們又不熟。我們有人家什麽黑料?現編一個,你覺得小侯將軍和陽獻王殿下能信?”


  李安都是讀書人,也是心裏有鬼的人,這種人,無論有多少野心,在這種時候,總是會被重壓出一陣心慌。


  賀拔春正色看著李安都,“並不需要說你不知道的事。”


  “什麽意思?”


  ”誰把胡商滅了口,我們都不知道。你也知道小侯將軍是要拿太子殿下手底下的人開一刀,找個難看。那就說你知道的。先保住自己不好嗎?等沒人看著的時候,發信到都城給太子爺,不就結了。”


  李安都安安穩穩坐下來,“你有了要說的人選?”


  “我準備說你。”


  李安都沉住氣,等著賀拔春解釋。


  “我知道你是簡大人那邊改投太子的。這件事嘛,聽起來不光彩,自然符合互證汙損的條件。不過,也許會讓侯聰他們覺得你不是太子爺真正的心腹,救你一命也未可知。”


  李安都笑了笑,“我與你也沒什麽交情,你救我?”


  賀拔春臉色變了,“你這是何意?我哥哥為了太子爺,命都不要了!我雖不如哥哥,敢不認自己主子嗎?太子殿下交代下來的任務,是要你帶著我們大家完成的,當然要保住你。”


  李安都想了想,這話似乎沒錯。


  沒等他問,賀拔春給他出了個主意,“我和你,首先不能說同一個人,也不能互相說。既然我說了你,你就不能說我。衛遙、魚鐵,身份卑賤,殺了也沒意思,小侯將軍也不滿意。”


  “身份卑賤,反而可以是保護色啊。”李安都的這句話,引起了賀拔春的注意。


  不過賀拔春沒有問什麽,而是從新開始研磨香料,“李校尉,你能說的人,隻有一個,賈校尉。至於說完了之後,能起到什麽作用,那就不是我能推測出來的了。”


  走廊上第二次響起了聲響,這次是兩串相反的腳步聲。李安都又湊在門口,門口的兵士同樣給他開了一次門。他看到走出來的衛遙和走進去的魚鐵,擦身而過。


  侯聰房間裏,莫昌與侯聰,剛剛從衛遙那裏,得到了出人意料的答案。


  衛遙認為殺人凶手是慕容行。


  也就是一個正確答案。


  這本來是擺在明麵上卻“不可說不可說的”事,一個車夫居然說了出來。


  “小侯將軍與手下辦事多麽細致,怎可能連個胡商都看不住。小的就住在一樓,通向馬廄的房間,也就是通向關押胡商的房間。除了慕容校尉和獨孤校尉,無人出入。”


  侯聰覺得這個人有些意思,讓他走了之後,第二個進來的魚鐵,選擇的是揭發衛遙“他長大的那個佛寺,魚龍混雜。這個人沉默寡言,來曆並不算明白。小的幾次閑聊,問他當和尚前的老家,他都支吾過去。並且,他對小侯將軍和宇文姑娘的一舉一動,似乎特別關心。”


  “衛遙與魚鐵之間,很可能有一個真正的頭領——李安都身後的那個人。”莫昌在魚鐵走後如是說。


  第三個被叫到侯聰房裏的人,是賀拔春。他隻是把自己與李安都的對話重複了一遍。侯聰向他笑笑,“做得很好。”


  賀拔春臉紅了,咬著嘴唇,賭氣的樣子。莫昌覺得這個熱鬧很好看,沒急著讓他走,故意把魚鐵、衛遙說的話,講給他聽。


  “這與李安都卑賤的身份也許是很好的保護色那句話,對上了?”賀拔春問。


  他在場,侯聰總是略有些不自在,所以點點頭,誇他聰明,讓人把他送走,把李安都帶進來。


  兩個人在走廊擦身而過,沒有任何視線接觸。


  李安都進了侯聰房間。先是裝模作樣了一番,“小侯將軍用這樣見不得人的辦法,攪得隊伍裏人心惶惶,非君子所為!我李安都什麽都不會說的!”


  侯聰就喜歡他演戲,不然,給他準備好的繡球,都拋不出去“你做這個樣子給誰看?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


  李安都微微昂著頭冷笑,“哼!不管前麵幾個人誰咬我,都是他們陰險卑鄙!我問心無愧!”


  莫昌加入了談話,“李校尉,你知道,胡商認出了你。”


  李安都的臉色,瞬間蠟黃。


  莫昌那溫和的笑容,變得冷酷起來,他知道,李安都自詡文人,目中無人,但其實吃過一番苦,沒有真正的底氣,與同樣舞文弄墨的莫昌之間前段時間的親近和互相唱和,給過他很大的自信,沒什麽比莫昌的態度改變,更能打亂他的心理節奏,“怎麽?你那麽聰明,那麽過目不忘,卻忘了胡商?人家記得你,記得京城那段變故的時候,你救過他一命,是個好。人家先把你保了下來,覺得畫兒啊,畫兒牽扯到的人啊,肯定和你沒關係。結果你呢,反過來把他殺了?”


  “我沒殺!”李安都當然認出了胡商,說到往事他也明白,該犧牲掉一個人,避免更多的信息暴露了,“屬下懷疑賈方。”


  侯聰和莫昌聽到這個名字,臉上木然一片,像兩尊泥塑。


  李安都繼續往下說,感覺腦後微微發麻,“賈方就是兩年前的九月,刺殺太子的刺客。”


  侯聰看到李安都停頓了,顯然是等著自己的反應,他緩緩說了句“坐吧。”


  李安都臉上鬆快了下來。


  他認為目前的境況,驗證了賀拔春的主意是對的,這證明了賀拔春是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他脆薄的文人的臉麵,絕對不能忍受站著被審問,一句“坐下”,已經不拿他當罪犯了,而是給了一個“議事”的態度。


  他不知道,他已經入了局。


  侯聰一貫冷麵無情,莫昌則溫和寬柔,在李安都麵前,他們唱黑臉唱白臉的角色,掉了個兒,就是為了打李安都一個措手不及。


  李安都在椅子上坐下來,還沒等他說,侯聰又表現出了一回主動與親切,“等等,讓我想想。賈方這個人,是平朝餘孽?”


  侯聰的主動,是一種極大的示好,這讓李安都的心裏更安穩了些。


  “是。賈這個姓,就是假的意思。他姓陳,是當時保下來的平朝皇族。這一點是經過證實的。他混入空雀軍,表現得還特別好,獲得了太子爺的欣賞,暗地裏,還拉攏了一部分心懷不軌的人。那場刺殺,賀拔宣為救太子而死。賈方拉攏的人也都被殺了,就留了他一個。太子爺的寬宏大量,換來了賈方的痛哭流涕,發誓誓死效忠。這就害死了一批人——那些在現場保護太子的兵士們,是知道賈方就是刺客的,要想把賈方從反賊變成太子爺的心腹身份,隻好讓這些保護過太子爺的人去死。”


  侯聰明白了,為何跟蹤過程中,賈方讀書練劍習琴的雷打不動的安排,與皇子教育中的規矩如此相符,為何太子遇刺前後死的空雀軍軍士,在安葬上有不同的安排。


  賈方也算是個有良心的人,他傾盡家財,甚至到了每日都要跑一趟的地步——應該是在撫恤那些為他而死的兵士的遺屬。


  莫昌這時候開始逼問李安都,“一個平朝餘孽,殺掉胡商又是為何?你覺得,有動機嗎?”


  李安都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那畫兒,肯定不是太子爺畫的,胡商在亂咬。隻是那畫兒,屬下之前也見過,也見人評論過。為何畫的是小侯將軍您呢?因為坊間傳言您也是平朝皇族血脈,一切水龍先生相關的預言,不過是為了說平朝會重新奪取天下而已。賈方一定是看到那幅畫,聽到了些預言的隻言片語,決定動手的。他看到牽扯到當年事件的胡商,怎麽會放過呢?”


  莫昌故意向著侯聰“閑聊”了幾句“水龍先生高啊!他留下的預言,分成無數碎片,沒人掌握其全部。留下的書,弟子,四散飄零。無論多大的權貴,花盡心思,也頂多得到一兩句預言,看到一兩本書,接觸到一兩個他的弟子,就這樣去形成計劃,去做事,絕對不能成的。”


  侯聰點點頭,但是沒做回應,而是繼續問李安都,“那麽,你當年又是為何要救胡商呢?”


  李安都算計了一下侯聰已經掌握的信息賀拔春應該說了簡大人的事——“屬下本來是簡大人帶到大桐城的,雖然屬下的進言,簡大人多有不用,屬下為了心中壯誌未酬,改投太子爺。可是,胡商常與簡大人走動,屬下,算是報前主人一個人情吧。”


  侯聰笑了笑,“很好,很念舊。你出去吧。來人,叫賈方!”


  就這樣,走廊上,李安都與賈方,擦身而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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