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酒後
三公主倚在一個半舊的壽字花紋紅綠底兒的抱枕上,還抱怨了一句“這誰的東西啊?香氣是香氣,這顏色配的喲,嘖嘖。”
“我的。您臨時下降,該用的東西也沒帶來,隻好如此了,您嫌棄我嗎?”長空似乎有些畏懼地看著三公主。
“不會,不會。”三公主聽完,為了表達確實不會,把枕頭下死勁兒倚了倚。不知道為什麽臉紅了。
外頭還在尖叫、掙紮,長空趁機勸說,“殿下喝一口吧,解解悶。”
三公主沒答話,閉上了眼睛,表示不忍心聽、不忍心看。長空親自拿了一隻綠玉鬥,倒上溫過了的竹葉酒,遞到三公主唇邊,三公主張開眼睛,也張開嘴巴,就著長空的手,喝了一口。
酒,果然是好酒,她懶懶地把綠玉鬥接了過來。長空自己給自己倒了另一杯,“我陪你。”
紅豆糕軟甜軟甜的,吃了幾塊兒,酒過三巡,三公主有些微醺,就看到獨孤正以及四個兵士,帶著兩個侍女,嘴巴裏塞了手帕子,送了進來。
兩個姑娘跪在地上,看著主子,沒有什麽力氣了,隻有哭。
“唉,”三公主歎了口氣,“想想你們,之前也不都是好人。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哥老攛掇你們幹這幹那,這不是報應到今天了嗎?”
長空和獨孤正對視一眼,心想,原來還有這麽多故事呢?很好。
三公主繼續叮囑,“咱們陽獻王,也是龍子龍孫,陽氣最重,本來我是打算把你們給小侯將軍的,以後我如果出了閣,我們主仆三個,長長久久在一起。現在看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跟了皇子有什麽不好呢?獨孤校尉!”
“在。”獨孤正帥氣地向三公主拱拱手。
三公主的身子從抱枕上起來,“今兒就讓這兩個貨,一起伺候了陽獻王殿下吧,晚一刻恐怕也得見閻王。”
獨孤正規規矩矩答應了一聲“是。”帶上人走了。
淩霄碧霄已經明白怎麽回事。打能做少女的夢開始,她們在宮裏陪著公主,也想給自己找個靠山。太子爺撩騷過她們,自然不是認真的。給他吃過些豆腐,再過分的事情,的確沒有。幫他給人下過藥,囚禁過人,放過假證據,偷過東西,為此出過人命。
太子用公主的人做事,是為了擾亂政敵視線。三公主不太計較這些,聽一半不聽一半的,但是並非全然不知道,等於是默許。
然而,打能做少女的夢開始,淩霄碧霄陪著公主琢磨了侯聰太久太久,認定了主仆三人要與“大桐一枝花”相伴一生的。可是今天,侯聰不過是為了拒絕她們而已,一定要如此嗎?
確實是命。
她們沒有再掙紮。她們看到了熒光,知道是幾個女兵來了,監督她們沐浴熏香的。
對月軒裏,公主又多喝了幾杯,心情好了起來,看一切都順眼了,舒暢了。長空竟然不知道何時取了筆墨紙硯來,“殿下,這畢竟是讓陽獻王幫忙,您是姑娘,不能親口對他說,但是寫封信囑托囑托,還是必要的。”
“討厭,”三公主拿手指頭戳了一把長空,“我說不出口,就能寫出手?”
長空“嘿嘿”笑著,“我說,你寫,沒桌子,你就著我寫。”
長空跪在睡榻前三公主腿邊兒上,兩隻大手展開,把個端酒的案子捧著,上麵放了紙筆,“春景暉榮,花凝露濃。昔日侍兒常伴繡閣,今朝至此境地,何忍輕拋?惟願殿下惜弱憐香,賜枕於二婢,朝雲行雨,常繞巫山,春心秋意,不遠風流。千般旖旎,萬般慈悲,救此二命,勝造七級浮屠,千萬,千萬。”
長空一邊口述,一邊直辣辣看著三公主。三公主的信,寫是寫了,頭越來越暈,寫完了看了看他,實在沒忍住,說了實話,“你這信,文法也不通啊?”
長空歪著嘴笑了笑,“屬下就這麽點兒墨水兒,以後殿下多調教一些。不過,”他輕輕把三公主手裏的筆接過去,又兢兢業業看了看信,收拾了收拾,拿手打著扇子,讓它快點兒幹,一邊向三公主撒嬌,“有您的字跡和公主的章兒就行,看得懂。其他的意思,獨孤正就替您說明白了,對吧。”
三公主歎口氣,“對是對,可我,又總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心裏怎麽亂亂的?”
長空拿著綠玉鬥再次遞過來,“喝,再喝點兒,什麽都不亂了。”
莫昌在前廳給白衣介紹著屋裏的擺設,其實那都是常贏沒來得及帶走的,再就是理國皇帝賜的,他作為俘虜,本身一無所有。哪個鼎有什麽學問,哪個花瓶是哪個窯出的,細細致致。“我本來也不懂,但這一年來也沒什麽事,隻好反複研究些閑情逸致的東西。”莫昌唯恐白衣覺得自己玩物喪誌,加了一句解釋。
畢竟,他燃起了新的希望。——如果自己的計劃得逞,雖然救了白衣一命,但恐怕兩個人從此再無相見之日,可是一起南下呢?誰知道會發生什麽呢?
“那,”白衣總算是說了一句話,“等咱們南下了,這些東西豈非會寂寞?”
空了的常府,這幽禁之地,會是什麽樣子?
莫昌在心裏想了想。
就看到獨孤正帶著淩霄碧霄進來,他正摸不著頭腦,獨孤正把三公主的親筆信遞了過去。
莫昌看了看,眼前一陣發黑。
信是真的,不僅有簽名,還蓋有公主的私人章兒。那是三公主隨身帶著的。
獨孤正還在催促,“求您救命,片刻也耽誤不得,必須同時救這兩位姑娘。白衣姑娘隨我出去吧。”
莫昌茫然不知裏,去找白衣的眼睛。
找到了她眼底的一絲難過。
他不知道,或者是不想知道,白衣之所以難過,是心疼皇子被人捉弄。他但願她對馬上要發生的事情,有一絲絲妒意,漣漪,不舍。
莫昌把信放下。
“嗯。”他說。
熒光和幾個女兵就在窗外,聽到了這一聲就進來,半是裹挾半是幫助,將莫昌與淩霄碧霄往臥室帶去。獨孤正上來拉了白衣,撤出了這個房間。
“咱們去找宇文校尉嗎?”
“嗯。”
兩個人心裏都空空的,就這麽完成了侯聰一個任性的決定。這是對莫昌的一個陰暗的懲罰,從此,他收用了淩霄碧霄,而這兩位宮女,本來是觀花樓眾目睽睽下,由三公主送給侯聰的。
最重要的是,莫昌從找到洛維起,就各種不老實。侯聰非要按著他的頭讓他明白,一切都要照著侯聰的意思來。一切由侯聰控製。你吃的飯,喝的水,枕邊的女人,都要侯聰安排。
這就是一場馴服大戰。
“姑娘,我覺得,你挺好的。可以做兄弟。”獨孤正忽然說。
“為什麽?”
獨孤正這時候有了些笑意,“我們三個都是打小兒跟著大公子的,其實你和長空又有什麽不同?你們家也是根正苗紅的侯家嫡係。咱們都是自己人。我原來以為你會矯情,結果,隻要是大公子一定要的事兒,你和我們幾個一樣,絕不多問,一心認同,且替他達成。”
白衣也笑了,“可不是嘛。”
獨孤正看著沒正形,心思其實不失為縝密,“淩霄碧霄,恐怕一定要跟著南下了。到時候姑娘盯著些,三公主人是不壞的,這兩個可難說,怕是和咱門太子爺也扯不清。”
太子爺和三公主一母同胞,都是皇後生的,皇後的外婆家是元家,與元又家裏是叔伯宗族的關係。三公主自己沒什麽立場,見了元又還親近得很。可偏偏太子爺有他的想法,他看整個八大柱國將軍以及一切下屬都不順眼。
太子侯牽,尤其不喜歡侯聰。
獨孤正皺著眉頭,“太難了,送歸這件事兒,多少人盼著我們出事兒呢。”
一對戰友,已經走到湖畔,三十多丈外,就是對月軒。
一個宇文家在這府裏幫忙的小廝,從對月軒方向小跑過來,擺著手,低聲喊著,“出事了出事了,別過去。”
“怎麽了?”白衣和獨孤正同時拔劍。
小廝紅著臉,“不是那種事,是那種事。長空公子和三公主,那個,那個,酒後失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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