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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對質

  莫昌也是訓練有素的人,他與侯聰等人最大的區別,隻在於身為俘虜不能擁有武器而已。所以,當吊橋斷裂的那一刻,名義上保護身為皇子的他的這一隊人,展開戰鬥姿勢護在他周圍的時候,他早已身手敏捷地向著應該的方向退卻。


  片刻過後。


  澗水的這邊靜悄悄的,對岸,馬嘶聲逐漸被控製住了。獨孤正和元又問候著侯聰與莫昌是否無事,接到了“一個人在對岸等侯,另一個人回城帶工兵來修築吊橋”的命令。


  侯聰看了看留在身邊的幾個人,向莫昌說了一聲“殿下,繼續請吧。”


  剩下的路,崎嶇了很多,越來越窄越陡峭。轉過不知道幾次方向,懸崖峭壁上的碧螺寺,已經在雲端顯現。那裏的確是理國最靈驗的招魂之處。侯聰命令,除莫昌、白衣外,其他人分擔背負奠儀、名器,減輕那兩個兵士的負擔。侯聰第一個上去,接下最重的東西綁在身上,也第一個向著上方繼續攀爬。


  這是白衣第一次見他出這樣的力氣,汗氣在他身體上蒸騰,整個人沉默緊繃,身姿依舊是挺拔的,雙眼直視著腳步要踏上的方位。


  在最後的段落,山體已經是直上直下。不知道是幾百年前的先人,在這裏,直接鑿破堅石,鑿出了一條雖則艱險,卻有微微斜度的階梯,通向碧螺寺前的坡地。然而,走在最前麵的侯聰剛剛上了幾級台階,幾塊大石就飛落了下來。


  任憑侯聰反應迅捷,極速退卻,接著向左旁的崖體上攀住一棵古樹,左臉上依然被碎石崩傷。血凝滯在那裏,混著粉末泥土的指頭肚大小一塊破皮。“這條路不能走了”,侯聰說,往山的另一邊去,其實還有一條路,由老藤纏出的軟梯,通向上方。侯聰又下了新的命令長空探路,慕容行背負皇子次後到達。其他人殿後。


  這也的確是沒有辦法的事,皇子功夫再好,保護他的人還活著,就不能讓人家四腳沾土地“爬牆”。對於有功夫的人來說,這軟梯本不算難題。長空隻是稍微借助它作為支點,輕輕鬆鬆到了寺廟後方。又過了一會兒,傳來他的聲音“稟將軍,安全!”


  侯聰看向慕容行。莫昌對在自己麵前蹲下去的少年校尉,說了聲“有勞”,附身上去,又向白衣笑笑,“一會兒見。”


  慕容行單論輕功,幾乎也是無敵的境界。雖然背著一個成年男人,讓他借助了更多軟梯的力量,但也是抬抬眼的功夫,他和莫昌,都到達了坡地。慕容行看見了長空,相互點點頭,將莫昌放在地麵,向下喊到“稟將軍,安全!”


  那條軟梯倏然落下。


  坡地已經是絕地。


  長空跑過來,望向下方,和慕容行不約而同,一人一手拉住莫昌往更和緩的地方退了退。隻聽到侯聰的聲音嘹亮,從下方傳來,“終是不能冒險!我們繞過那邊,再去看看石梯能不能走!你們兩個原地保護殿下。”


  “是!”


  莫昌寧心靜氣,山風與清明的雨氣,浸泡著搖動的樹葉,完全聽不到腳步離開的聲音,聽不到人語。這個緩坡,這三個人,仿佛被世界隔離了。


  一道劍氣刺破這種孤寂,三名刺客的身影出現在佛殿屋簷,一人對準莫昌、一人對準慕容行、一人對準長空,流星般到來。慕容行、長空分別與對方交上了手,而沒有武器的莫昌,退到了懸崖邊上,離逼來的劍光隻有一步之遙。


  幾乎無聲的一下格擋,一炳纖細的長劍,將要傷害莫昌的刺客擊退出幾步,白衣幾乎是從天而降,出現在荒蕪的坡上。


  莫昌看不見她的臉,隻能看到她像被風吹亂的火光一樣,閃爍繚亂,連連進攻,將刺客持續逼退,與此同時,慕容行、長空一起,放棄與另外兩名刺客的交戰,閃身退到了白衣之後、莫昌之前,獨孤正、元又持劍出現,四個人組成一道防線,保護著了莫昌。


  三名刺客有些詫異地看著這個陣勢,隻有一個月白色披風裹著的美貌少女,神情淡然地,將纖細的長劍橫在身前,麵對他們,所有的男人都在她身後!

  莫昌這時候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和他想的也差不多。所以,侯聰的聲音響在他耳邊的時候,他不覺得愕然,隻覺得鬆了口氣戲份,是按照計劃演的。


  “很久不看白衣打架了,祭祀之前來個助興節目,也是不錯。這三個反正馬上也要死,都順便一起招魂,給你帶回成國。”侯聰的語氣由戲謔轉為冷血,“拂蕊校尉,上!”


  白衣,如同一個沒有感情和絲毫畏懼的機械娃娃,隨著大理朝武衛將軍的一聲令下,雙臂如同兩翼般展開,右腳輕輕向後翹起,飛身直撲前方,三名刺客都是絕頂高手,這時候一人抵擋白衣,另外兩個改變位置,對白衣形成了包圍。


  他們的速度,在其他人看來,已經是快得驚人,在白衣看來,卻如同長空哥哥畫的小醜畫片一樣,一格一格,清清楚楚,可分可解。大個子的、絡腮胡子的先中劍倒下,在他還沒碰觸到地麵的時候,來得及看到瘦削老頭也口吐鮮血向後一仰。


  誰都沒來得及驚歎,紫棠臉、微胖的第三個刺客,胸口也冒出了血。


  三人幾乎同時倒地。望著春季微微陰著的天,叫聲“不好”。


  他們的經驗告訴自己,傷口雖重,血流量雖大,全部不是致命傷。這條命一時半會兒交代不了。


  踏在草地上的腳步聲,是昂貴的男靴靴底兒造成的。侯聰的死神一般的臉,出現在藺安、九州、洛維的視線上方。


  他等著,他並不急於說話。他在盯著三名成國細作的流血量。


  是白衣於心不忍,是她的聲音先響起來的。


  “將軍。”


  侯聰這才開了金口,“成國皇帝嘛,要殺先帝嫡長子,自然不會隻是下毒。下毒不成,就要真的來一次刺殺。刺殺的最好場所,選的是碧螺寺。這個地方招魂最靈,吊橋軟梯最好做手腳,摔不死皇子也可以摔死我的人,分散兵力,削弱對昌殿下的保護。所以,就安排了安排,有位禮部張大人呢,會在合適的時候,負責勸說皇上,恩準昌殿下,出發前到這兒來。”


  莫昌和所有人,都隻能靜靜聽著。


  侯聰對這個故事似乎很喜歡,講得很慢,“可惜,這幫能幹的成國細作居然死了。誰能殺他們呢?比他們更能幹的成國細作,老白大人調教出來的人,多年來潛伏在大桐的冷子兒。他們不想讓先帝的嫡長子死。好不好玩呢?老細作殺新細作?你們成國人都不怕忌諱的?自己內部這樣殺起來?”


  沒人回答他。他也不需要。


  “這位嫡長子呀,心思也是多,本來,保住命就好了,可是偏偏不行,他有他的計劃,”侯聰回身看了看莫昌,“對吧?殿下。”


  莫昌依然是笑著,“你這麽高興,就由你來講清楚。”這語氣,仿佛不是侯聰逗弄了他,而是他玩兒了侯聰。


  侯聰竟然不介意,他還有心情捋了捋白衣的一絲碎發——他看到半天了,心癢難禁,這下總算撓到了。


  他又回身看著那幾個白衣的手下敗將,“龍珠的事兒,你們想撈一筆錢。沒撈到。也無妨,跑得了的債主不怕追。昌殿下在龍珠之後的計劃,早就定了,殺掉那幾個人,由你們幾個,蹲上那幾個人的窩,把那幾個手底下的其他人收攏過來,反正親眼見過上風的也少,把他的計劃也接收過來,再刺殺一次。對昌殿下,你們是不會真的下手的,頂多受個傷。如果你們的計劃得逞,南方成國新君,自然會高興,雖然人沒死,但是,他覺得他的計劃有用,而且一時半會兒發現不了他在北邊的情報機構已經被換了血,勢必被麻痹一會兒。而我理國這邊,自然是上下檢討,難免紛亂,在這種情況下,本來處於絕對被動的那顆棋子,莫昌殿下,乘勢卻可以把握住些主動權。形勢,將與最初,完全不同。”


  莫昌的興致越來越濃,“如何不同啊?”他竟然與侯聰一問一答。


  侯聰的心情說不上好壞,因為到了這個話題,他的心忽然“突突”跳了兩下,“對不起,你的詳細計劃我依舊不知道。因為你自己也發生了改變。你想讓我這個隊伍裏的一個人撤走——白衣。”


  莫昌也不笑了,他覺得腳底下踩著的荒草,忽然生長起來,毫無顧忌。


  “不愛江山愛美人,可真有你的啊,昌殿下。”侯聰的心病犯了,有點兒麵目猙獰,“我的隊伍是皇上配齊的,隻要你在大桐受傷,隊伍保準兒解散。白衣絕對不會因為保護你而南下,不需要再冒一點兒風險。她安全了。”


  莫昌木然望著為此受傷的三個精英細作,不知道他們自己到底覺得值得不值得?他回答侯聰“猜的很對。”


  侯聰重重地、幼稚地、蠻不講理地“哼”了一聲,“整個天下不想白衣以身犯險、在乎她、保護她的男人,就你一個人嗎?”


  在場所有人,都覺得這個話題有點兒扯遠了,連刺客都有些震驚,汩汩的傷口冒著血,等著侯聰回歸主題。


  白衣低著頭,摸不清大公子又是什麽套路。


  侯聰平複了一下心情,“你以為我和我的大毛二毛三毛是閑著鬧玩兒呢?張大人自從被何副總管發現些異常後,沒受到處罰,但是病了,因為從晚冬手裏,吃了我的藥。你的府裏,被長空帶人守個水泄不通,從此你複活的三個冷子兒和你就不能通氣兒了。當然,你也預備過這一步,所以大概計劃提前就布置下去了。我得幫你一把,所以才故意在觀花樓,放出去碧螺寺的話,因為這三位爺,隻有從公開場合才能得知你的行蹤了!對吧,洛維、藺安、九州?”


  說到這裏,侯聰又生氣又得意,語速快了起來,“你們再高明,我們也不是吃素的。發現了老油街那五個死屍後,瞧瞧誰接手他們的生意他們的人他們的錢他們的事兒就成了,還找不到你們嗎?我的人熬得眼珠子快掉下來了,在我理國國都,還由著你們蹦噠嗎?!所以,說起來好玩,昌殿下利用了成國新君的計劃,我,就利用了昌殿下的計劃。這戲,必須照著本子演完。你們三個才好出來。”


  莫昌這時候又笑了起來,帶了一些小瘋狂小高傲的,甚至回視侯聰的眼神有些幸災樂禍,“我也猜到了這一出。可是你得到的,隻是他三個人。我本來已經一無所有,現在將要得到的,恐怕是你阻止不了的——你這個隊伍,要解散了,我和你們無冤無仇,也將與諸位各自分散保平安。而我喜歡上的姑娘,白衣,絕對不可能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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