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明
侯聰率領底下人,素衣素馬,保護莫昌去祭祀。一應冥器奠儀都是慕容行親自預備的。單獨由一輛馬車拉著,走在最前麵。這個隊伍不算是很張揚,因為,清明時節,大桐街道上,有許多同樣的人馬。白衣騎著一匹棗紅馬,與長空一起,護在莫昌所在的馬車兩旁。侯聰與20個兵士,並獨孤正、元又兩人,則騎著馬,壓在最後麵。
兄妹兩個還是說了幾句悄悄話兒。
“妹妹,你那日還是太莽撞了。”長空聽爹爹和家下人等描述了觀花樓流水宴後,侯聰跑去自己家,被白衣一番冷漠對待的事情,但是,他既不舍得說白衣,要說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所以,就提了這一句,看妹妹的反應。
白衣夢醒了似的,歎口氣,“我那日可能是魘住了,以後不再了。”
說是這麽說,一想起侯聰這個人,就明麗風流地騎著馬,走在自己身後幾十步的地方,白衣又覺得後背一緊,又想躲到那個陰影裏麵不出來,獨自一個人好好地惱恨他一場了。
與此同時,侯聰確實從後麵研究著白衣的背影。在他看起來,白衣雲淡風輕,毫不在意,她纖細的身姿騎在馬上,一起一伏地呼應著清明的天氣,一下下撞著他的情緒。
更氣人的是,莫昌那顆討厭的腦袋,從馬車車窗裏鑽了出來,對著白衣就是一臉媚笑,“宇文姑娘,我們到那裏的時候,該晌午了。聽說這家碧螺寺裏的素菜最好吃。可你隻愛吃肉,如何是好?”
白衣呆氣地看著莫昌,從侯聰的角度看過去,她白淨的側臉像《仕女圖》中的花,而不是人。
“那我回來再吃。”
即便是獨孤正,也做不出那麽肉麻的事兒,可是莫昌做到了——他轉回了身,又探了出來,誰都沒看明白,他何時帶了這麽個東西白龍炮衣袖裏伸出的白皙的手,拿著一個月白色的包袱,裏麵四四方方的,顯然裹著食盒兒。
侯聰覺得這個莫昌,此刻簡直笑得和早秋、晚冬一路貨色,馬蹄聲中隻聽到他一個人溫和的、帶有媚態和誘惑的聲音“炸豬心,清燉排骨。我親自看著翠竹做的,怕你嫌髒,誰都沒讓他插手。”
白衣果然笑了起來,就這麽點子事兒,居然能逗笑她。盡管幅度不大,越發顯出一種柔情似水的意思來。莫昌還沒收手,他竟然把胳膊伸長了些,衝著白衣,將包袱遞了遞,白衣出於本能,從馬上往下傾了一下腰,嫵媚流轉,又孩子氣的拿小小的鼻尖,湊在包袱上聞了聞,那臉上的笑意就更深了,特意看著莫昌的眼睛說“香。”
長空也沒多想,對這件事兒挺高興,“殿下對我妹妹真是上心。”
“哼!”
整個隊伍都聽到了侯聰底氣十足的一聲。莫昌的腦袋縮回了馬車。侯聰認為自己這下總算明白了怪不得白衣怪裏怪氣的,原來都是莫昌的錯!那天晚上白衣幹嘛了?什麽也沒幹,不就是坐在莫昌座位上一夜嗎?就敢中途離席。後來不就是和他去看夜花了嗎,就敢對自己不理不睬。
莫昌,就是男人中的狐狸精。
侯聰咬牙切齒。“就是這種狐狸精迷惑軍隊,擾亂軍心,給我帶兵使絆子,給我調教人添亂子!”
三隻毛聽見了,互相瞅了瞅。慕容行拍馬湊近侯聰,“大公子,別忘了,計劃,計劃。”
侯聰一隻大手,糊在慕容行臉上把他推開,他知道有個計劃,他對自己有信心。他拍了拍馬,往前快走幾步,表明要單獨待一會兒,專心致誌生一陣氣。
隊伍就這樣出了大桐城。富貴人家這種祭祀的人馬,按照自己祖墳、家廟的地址不同,一出城門就開始分流了。侯聰帶的人,越走越遠越孤單,漸漸進入到山裏。莫昌的腦袋又探出來了,白龍炮裏伸出的白皙的手上,拿著一領月白色的棉披風,“宇文姑娘,這個時節,山裏冷,披上吧。”
侯聰的馬像自己決定了似的,一陣小跑跑到了白衣一側,可惜,什麽也沒趕上,白衣已經笑意盈盈接過了披風,她不會係帶子,可是人家有哥哥,長空那隻死猴子已經給妹妹穿戴好了。
“你就隻認識月白色,對吧?”侯聰斜著眼兒,對莫昌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莫昌才不會和他一樣幼稚,他笑得比春風還和煦,“我喜歡這個顏色,與宇文姑娘也搭配得緊。你看看,她穿上之後,越發顯得如雪的肌膚,漆黑的眸子來,氣色也越發好了。我車上還備了一件,給我自己穿的。”
“哼!”侯聰又說了一聲。覺得自己在馬車周圍有些多餘,打馬回程,跑回了三個毛身邊。
“他還是把你當自己人的。殿下。”白衣這樣說,“他對你總是一副有心病的樣子,對三公主就不是。”
這樣的話,說不清是安慰莫昌,還是安慰自己,連真假也難以分辨。可是白衣說了出來,至少覺得自己的心裏,暖洋洋了起來。
山裏的路,一開始並不崎嶇。兩丈寬的石子路,坡度也緩,馬走得很歡快。長空采了花,給白衣別在鬢角,是一朵大紅色的野菊花。白衣從哥哥手裏接過一束雜色的,敲敲馬車的門,送給了莫昌。
“哼!”侯聰隻有這一個字可以說。
漸漸地,聽到了澗水的聲音。從喧嘩到轟鳴,穿過樹叢,一條鳳河的支流碧綠湍急,擋在麵前。澗水上是木板搭起來的吊橋,搖搖晃晃地。沒等侯聰下令,獨孤正、元又飛身下馬,先止住了隊伍,接著帶了四五個兵,檢查了吊橋的質量,“橋是好的!請殿下放心!”
所有的人都下了馬,元又獨孤正帶了兩個兵,在這裏看著馬匹和車輛,奠儀和冥器由幾個兵背上了,所有的人步行,慕容行和宇文長空一左一右,攙扶著莫昌,上了吊橋。
白衣跟在後麵,一手扶著橋側濕潤了的繩子,一手按在劍上,隻覺得肩頭一熱,接著,渾身冷熱交加了起來侯聰的右手緊緊抓住了白衣的右肩,整個高大的身體也貼在了白衣身後。
“這橋就是晃來晃去的,不用害怕。”他的聲音是冰冷的。
“我不怕。”
“我覺得你怕。”
“真不怕。”
白衣剛說了這幾個字,侯聰抓著她肩膀的右手就挪了挪,直接繞過她的身子去捂住她的嘴巴,也不是真的捂,應該是趁機揉捏一番,真的把她當傀儡娃娃了。
白衣皺皺眉頭。侯聰的手又回到了她肩頭。
“你不信我。”
“我信大公子。大公子的計劃沒有不成的。”
“我問你的也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就這麽說著,他們走到了吊橋的對麵。莫昌正等在那裏,微笑著伸手接了白衣。一句特別不要臉的話,又那麽公然說了出來“隻要你沒事,我就放下心來了。”
都不看看人家哥哥和長官還在。
莫昌的話音剛落,吊橋在侯聰的身後,猛然斷裂,嘶嘶嚎叫著某種秘密,撲入澗水。對岸,傳來了馬匹受驚的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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