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微疼
侯聰回頭看了一眼白衣。這都申時了,吹麵不寒的風裏,鼓著一股躁動。看她漆黑的眸子和雪白的臉兒,居然馬上就要輸給自己了。這種歡喜,千金難買。
白衣淡淡地,似是對他們三個說,似是對著自己說,“大公子的手工至少贏了我,不是嗎?”
“至少又是幾個意思?”沒等侯聰反抗,元又就咬著牙挑毛病。
白衣邊走,邊玩著自己的衣帶,“因為縛殺的贏家肯定是我呀。”
這時候,莫昌、長空和慕容行也歇晌完畢過來了,跟著一起往堂屋走。宇文家兄妹兩個又耳語了起來。
“妹妹,什麽叫侯聰並不是一個目空一切的壞人?”長空睡了一覺,對那個細節依然耿耿於懷,怎麽琢磨怎麽不對。
“哥哥,就是說,我不希望他是那樣的人。”
“他是怎樣的人與咱們何幹?”長空有種隱隱的不安。
“你別管了。”白衣居然這樣回答。然後如同第一日開始的時候一樣,輕輕坐在了侯聰旁邊兒的椅子上,兩尊神又回到了當初。
也不全像當初,侯聰滿心竊喜,覺得勝利在望。尤其是元又獨孤正囑咐完畢,青鬆連忙跑出院子之後。整個房間裏的氣氛變化了起來:慕容行已經知道要發生什麽了,莫昌隱隱約約明白就裏,不過他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尋思;長空有些坐立不安。
白衣呢,她的心事誰都不知道。她的決定誰都想不到。
暮色降臨,晚餐也用過了。七台小轎子停在了侯府側門,青鬆操勞著,怎麽安排轎夫休息,怎麽安放轎子莫要影響來往車輛,尤其是轎子裏下來的七個止君樓最漂亮的姑娘,如何先讓了進來,略歇了歇,打聽明白偏院恰好一片安靜,他把人帶了過去。
“這是什麽卑鄙無恥的小人想到的主意!”當長空看到這一切的時候,他一反常態地沒多說話,隻是在心裏這樣想著。一方麵,他為了保持自己在姑娘們眼裏的翩翩貴公子形象,另一方麵,他可不傻,他牢記,永遠要對侯聰采用激將法,這個時候自己可不能先著急,哼。
莫昌點點頭,略微讚歎了一下,“哦,原來這就是侯聰的大招。”他也沒說什麽。
侯聰總不能誇青鬆的差事辦的好,一下子拉來7個人陪自己,所以竟然也隻能保持安靜。大毛二毛三毛就更不能說什麽了,此刻點評姑娘、點評主子都是不合適的。
但是,在場所有的男人,都不約而同地關注著白衣的反應。白衣側過臉,看看侯聰。侯聰的表現在她預料之中:他的雙眼隻是掃了掃青鬆,依舊回到手裏那本書上。
表示“知道了,我又不在乎”這種傲嬌隨意的姿態。
“你需要幾個?”白衣說。
“什麽?”他的聲音微顫,顯然是沒想到白衣會如此問。這兩個字從侯聰嘴裏一說出,長空差點沒高興得噴出一口茶來,“穩了,穩了,我妹妹穩了。我的寶貝妹妹依舊在戰鬥模式,”長空默默地想著,難得文靜。
白衣站了起來,走到堂前姑娘們麵前,一一看著,侯聰放下書,忍著沒站起來,目光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這幅風景倒是好看,但這個場麵有點怪異。
“你看什麽呢?你懂什麽呢?”侯聰追問。
白衣並不看他,右手輕輕拂過姑娘們的裙子,左手向侯聰伸出了兩個指頭:“兩個,如何?”
“什麽兩個?你給我說清楚?”
青鬆看著主子被白衣帶著節奏走,連忙插話,“本來我是要帶一個姑娘來的,止君樓的老板娘,聽見說是小侯將軍請,大張旗鼓送來了七個讓咱們選。當然是一個,一個,隻要一個!哈哈哈!兩個成什麽規矩。”
白衣終於止步,“當然是兩個!我和大公子正在玩縛殺,說好了寸步不離。這種事,我難道沒有發言權嗎?”
她有嗎?裁判們麵麵相覷,似乎難以決定。
這個死丫頭是不是吃錯藥了,以及,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侯聰琢磨了片刻,認為白衣是想多留兩個姑娘好藏繩子。他篤定地、任性地認為,白衣又不懂男女之事,一定認為自己是找美女聊天兒的。哼,如此天真幼稚,晚上一定會棄賽!
莫昌好死不死地發言,“我本人作為裁判,認為白衣姑娘也有發言權。”
白衣都沒等侯聰開口,停在了一個姑娘麵前。那姑娘叫晚冬,中等個子,窄窄的長圓臉兒,冷白的膚色,彎彎的笑眼兒好像月亮,對著白衣,福了一福。
“謝姑娘慧眼。”她說。
侯聰皺眉,“為什麽你替我選?”
白衣又停在了一個姑娘麵前,她叫早秋,凹凸有致,眼若遊絲,極為妖嬈。看見白衣選了自己,她甜膩的聲音響起,“謝宇文姑娘,奴也喜歡您。”
剩下的姑娘們跟了轎子走了。白衣一左一右牽著兩位佳人的手,進了房間。“這裏是什麽,那裏是什麽,後麵那房裏是什麽”,白衣替她們一一介紹。
說好的呆氣呢?為什麽一夜之間白衣變了?失心瘋了嗎?是吃醋?侯聰腦袋裏飛過百種可能。慕容行此刻懷疑這個主意出錯了,為了防止雷霆之怒,還是先撤為妙。他和幾個裁判商量:“反正天兒也晚了,咱們按照昨天的規矩,到50尺之外伺候吧。”
長空第一個站起來,搓著小手,“去廂房去廂房!”
侯聰並沒有說什麽,滿耳朵裏是三個女孩子的繡鞋在那幾個房間來回走動的聲音。裁判們拱拱手離開了。
他們在廂房很快吵得熱火朝天,“泡澡當然是要泡澡,但是之後呢?”這是保持理性的慕容行的聲音。
獨孤正已經在照鏡子了,“之後當然是去樓上找樂子了。”
慕容行瞪他一眼:“你給主子出那個主意我還沒罵你呢,去什麽樓上?不好不好。”
長空摟住慕容行:“哪裏不好?咱們不是都交了朋友了嘛!總要一起做件大事,才能說明以後就是是戰友,就是兄弟了啊!”
元又同意慕容行:“可是既然是大事,那就不能是一起逛青樓吧!要不,咱們去死牢,取幾個死刑犯的人頭回來。好玩死了。”
獨孤正瞅他一眼,“那還不如到附近村兒裏偷雞吃。”
莫昌覺得,時機到了:“這些都沒意思。我們要做一件又刺激、又有意思,可是沒人因此受害,反而都得益處的事兒。”
“什麽?”剩下的四個人齊齊看著他。
莫昌拿手掃了掃炕沿兒坐下去,娓娓道來又充滿誘惑,“皇上麵前的紅人,何副總管,你們知道吧?”
“自然,我們家裏和他來往都不是一日了。”獨孤正已經開了包袱找新衣服了。
莫昌依然不緊不慢:“他最寵信的侄子何文,現在掛名戶部,當著皇糧買辦,最是有權有勢。你們難道不知道,這幾天街上最大的新聞嗎?何文現從海外購了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叫龍珠,真要拍賣。名商大賈,哪個不去湊個熱鬧啊。”
長空似乎猜到了莫昌的主意,但他沒急著說——關鍵時刻,他反而沉得住氣。他在計算,如果莫昌真的說出那些話來,是否藏著什麽陰謀。
而元又早就急了,“待要如何?你要去買嗎?”
莫昌搖搖頭,華燈初上的時候,他那來自於皇家血統的高貴的臉,格外溫婉好看,“非也。不過,咱們找個地方泡完澡,正好就半夜了。何不去何文府上把龍珠盜出?”
獨孤正聽呆了:“好玩倒是好玩,想想都刺激,但,這好像不是什麽好事吧?”
長空已經明白了莫昌在想什麽,莫昌看著他的眼神,也知道他已經明白,不再繼續賣關子:“咱們留下書信,在全城都留下線索,就當玩個遊戲。到時候不管何文找到找不到,咱們在拍賣當天把龍珠送回去。拍賣嘛,都要講個越熱鬧越好,我們等於替他吆喝了,又有何不妥?”
長空認為,與其讓莫昌憋回去,不如讓他放出來,看他想鬧什麽。所以,他第一個表示同意,還在地板上跳了幾下,表示激動。
“行。”慕容行替三個“毛”,做了主。五個裁判達成了一致,很快就在夜色掩映中出了門。
堂屋內,侯聰麵對著熱氣騰騰的浴桶,和如花似玉的三個姑娘,感受到了一股寒氣。白衣依舊一左一右拉著早秋和晚冬的手,等著看他入浴。
“宇文白衣你到底什麽意思?我白調教你了?軍紀呢?對上司的尊重呢?”
“好好玩縛殺,不就是軍紀嗎?不就是對您的尊重嗎?”
侯聰吃驚地看到燭光裏,白衣嬌俏的小臉兒上,麵部肌肉在笨拙地運作著,做了一個如同長空一樣的“陰謀之笑”。她學壞了。因為和自己玩縛殺,她從不出二門的日子裏跑出來,才不到兩天,就學壞了!
白衣放開了兩位花魁的手。早秋和晚冬也想不了那麽多,過來伺候侯聰卸掉衣襪。本來都是平常的事,隻是白衣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呢。
“不行!我不能輸。”侯聰想著,“至少她現在不會掏繩子。”
白衣雙眸流轉,和昨晚大不相同,上下打量著侯聰的寸寸肌膚。
“看夠了嗎?還滿意嗎?”侯聰發起攻擊。
白衣接受言語挑戰:“大公子老說我哥哥是猴子,但你比誰都猴急。何苦非要在這三天縛殺日期內叫姑娘們來,就等不得這一時呢?”
“你還小,你不懂。”
白衣學著哥哥,這個時候必須控製拱火的節奏,比如,要向另外一個人說話了,她看了看晚冬,“姑娘,我就算不懂,大公子懂嗎?”
晚冬溫順地笑了笑,已經是把侯聰溜溜滑地,送進了浴桶,“大公子16歲時請來的女教習,是我們的師父,叫丹娘,現在是回老家細雪城了,經過丹娘師父教習的公子們,自然都懂。”
白衣點點頭,又問了一句更嚇人的:“丹娘如何評價大公子呢?”
沒等侯聰想到該如何打斷這段對話,早秋也說話了。“丹娘師父說,小侯將軍有柔情,有勇猛。”
他自然記得丹娘,當年三十二三,嫵媚慵懶,柔情似水。她離開大同的時候,侯聰17歲,騎著一匹馬在城下看車子離開。也是有些悵惘離情的。
晚冬正好講到了那段兒:“小侯將軍是個有情有義的,當時還送別我們師父。結果引得大家都看他,他眼裏是沒別人,周遭的人圍著他看,嘰嘰喳喳地,都快擺攤了,他還沒發覺。他大桐一枝花的名號,就是那時候叫響的,有心病這件事,也是那時候被大家知道的。”
什麽?
侯聰心裏的那幅畫碎了。他一直以為是自己一人一馬,送別故人,原來當時旁邊有很多人看熱鬧?!
白衣心裏有一陣苦澀的滿足感。那就是他的過去,她想多知道一點兒。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一點一滴的,她想了解,想接納。自己是個終歸要死的人,並不能如何,知道他有紅塵中這些樂趣,讓她有了一種微疼的喜悅。
她真心喜歡這個兩個姑娘,覺得做片刻的姐妹也是好的。從來想不到會有這樣的夜晚,會遇到這樣的人。
這就是人家說的良宵吧,白衣想。大公子那被自己戲弄、又要忍著的樣子,真是可人。“啊,”白衣心中喊叫著,“真想快點看一下他又輸了一次的臉啊!”
這樣想著,她解下了衣帶,決定入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