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房間裏整齊幹淨,出門前換衣服弄出的淩亂已經收拾了。
張雁聲脫了參加壽宴的裙子直接進了衛生間,洗了個澡裹著浴巾,抹完了護膚品,她頓了頓,抹了抹鏡子。
鏡子上被抹出一片清亮,清晰地映出了十五歲少女的模樣。
張雁聲看了片刻,扯開了浴巾,在鏡子前麵轉了個圈。
後頸沒有,手臂沒有,臀上沒有,大腿根沒有,腳踝也沒有。沒有,她那些紋身一個都沒有。
幹幹淨淨的一個少女,重頭來過的人生。
張雁聲重又裹上浴巾回到臥室,換了睡衣躺下。她想不通為什麽會重生到這一年,這個時間點有什麽特別的嗎?
但怎麽想都想不出來。
躺著也一時半會睡不著,張雁聲又爬起來找出手機,翻看裏麵的信息。
沒有什麽有意義的信息。十五歲的姑娘既中二又憤懣,那些動輒就要爆發的戾氣,從那些信息裏都能看得出來。
張雁聲丟下手機發了會兒呆。站起來,卻看到幹淨的書桌上,整整齊齊的碼著幾摞書。走過去一看,羅姨已經把她初一初二的各科課本都找出來了,按照科目整理得整整齊齊的。
張雁聲拉開椅子坐下,翻了翻那些書。
語文不用看了,別的課本翻了翻,數學公式定理定義一個都想不起來了,化學、物理、地理、生物都如此。
張雁聲合上課本,長歎一聲。
但正所謂“來都來了”,人都已經回到十五歲了,馬上要去上高中了。不行也得行,不能上也得硬上。
張雁聲把課本推開,椅子滑到電腦屏幕前,打開電腦,拉了個時間表。
數理化,跆拳道,散打,還有那些後來被她丟下了的琴棋書畫……一項一項的,添進表格裏。
明天開始,重新做人。
張寰一大早起來下了樓。
他年紀越來越大,不比從前年輕的時候能睡懶覺,睡眠越來越淺,時間還越來越短。這是衰老的征兆。
家裏的傭人都知道他的作息,阿姨們起得比他更早,他一下樓,早餐報紙都已經準備好了。
張寰喝著咖啡,看著報紙,卻聽見外麵傳來“啪啪”的響動。一大早的,幹什麽呢?
張寰端著咖啡過去,卻看見庭院裏張雁聲立了靶子。她穿著道服,一身白,好看著呢。
一個側踢,準確無誤地踢到靶子,發出“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大暑假的不睡懶覺?怎麽這麽勤奮?張寰有點納悶,好像從昨天晚上,大女兒就有點不太對勁似的。
他也沒打算打斷她,看了一眼張雁聲,啜了口咖啡,就打算回去繼續他的早餐。走開了兩步,又退了回來。這一回,仔細看了一會兒。
張寰推開落地玻璃門,走過去:“雁雁,爸怎麽覺得你這架勢比以前厲害了?”
這簡直廢話。二十一歲的張雁聲比十五歲的張雁聲多練了六年呢。
也是仗著這身手,張雁聲才無所顧忌地在外麵跟那幫子狐朋狗友鬼混。這就是俗稱的藝高人膽大。
隻是想不到那幫混蛋玩意淨搞歪門邪道,敢給她下藥。
張雁聲想著自己成天跟這幫王八蛋在一起混,浪費生命,浪費青春,最後就還沒了命,就恨得不行。
那一腿淩風而至,狠狠踢中靶子,發出了格外響亮的一聲。
張寰都本能地縮了縮脖子。
“我是黑帶。”張雁聲意簡言賅地回答。
黑帶紅帶的,那種玩意不就是哄著學員花錢的東西嗎。張寰對張雁聲學跆拳道和散打這種東西一直不太感冒。這是張雁聲媽媽非讓學的。
但張雁聲自己也有興趣,就一直堅持下來了。
張寰點頭,笑眯眯:“挺好,挺好,沒白學。”
張雁聲特膩味張寰這副模樣。他每次想和稀泥的時候都是這副神情。張雁聲看見就來氣。
清晨的訓練也差不多了,張雁聲擦了把汗,說了聲“我回去了”,就撇下張寰上樓了。
張寰在庭院裏慢悠悠地品著咖啡。
清涼的早晨,老婆孩子們都還沒起床,沒人吵架沒人呱噪,多麽美好靜謐啊。
人到這歲數,想求個清靜都難,唉。
喝完這杯咖啡,去公司吧,還是辦公室清靜自在。
張雁聲洗了個澡,洗去一身汗,清清爽爽地坐到了書桌前。
她盯著那幾摞書看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先從初一數學開始,翻開了書……
……
其實也沒有多難。隻不過後來張雁聲淪為學渣,內心裏對學習存了厭煩和畏懼而已。現在一條條抄寫著公式和定理,腦子裏特別清醒、清晰。果然二十歲以後的大腦,沒法跟十幾歲的比。
張雁聲漸漸學了進去。
數學學累了,換了物理。家裏的各色人等也都逐漸起床了。
隔壁忽然傳來了嘶喊聲。
張鶴翎大叫:“你給我放下,那是我的!”
張碩成蠻不講理:“給我!”
“玩你自己的去!”
“我的沒了!”
張雁聲:“……”
張雁聲走過去,“砰”的一聲關上了自己房間的門。
關上門之後稍微好一點,但還是能聽見隔壁的動靜。兩小隻不知道在搶什麽東西,搶就搶吧,反正是一個媽生的,自己窩裏鬥。
問題是,他倆嘴巴還不停,一邊搶一邊瞎特麽嚷嚷。
張鶴翎突然一聲慘叫響起的時候,張雁聲猝不及防,猛地一用力,生生把水性筆的筆尖給戳彎了。紙也劃破了。
張雁聲:“……”
媽噠,想打人。
她把紙揉了,跟筆尖彎了的水性筆一起扔進紙簍裏,從新拿了一根筆。
“咚咚咚”的跑動聲在走廊裏響起。
張鶴翎叫罵著追,緊跟著發出的更大的聲音,一聽就是兩個熊孩子撕扯中都摔了。
好像還有什麽東西掉到地上,發出了“劈啪”的碎裂聲。
張雁聲:“……”
張雁聲的火氣終於壓不住。
她本就是個一點就著的火/藥桶,這是因為死了重生,才洗心革麵想佛係做人,努力上進。
她可不是縮水了就變病貓!
張雁聲卡啦一聲推開椅子起身,大步走到門口,“唰”地拉開了門。
張碩成人小鬼機靈,聽到門把手轉動的聲音他就爬起來了。張雁聲出來隻看到他一個背影他就已經跑不見了。
張雁聲恨恨。
再轉頭,地上一個摔壞了的遊戲機,屏幕都摔裂了。
張鶴翎坐在地上掉眼淚。粉嫩的腮幫子上竟然有個牙印!還挺深!差點出血!
張雁聲皺眉蹲下去,捏住小姑娘的下巴,掰過來看了看,譏諷說:“你比他大兩歲,居然打不過他?”
要知道小學階段,幾乎可以說是女性一生中僅有的能在身高和體力上戰勝同齡男性的幾年了。更何況張鶴翎是姐姐,身高比張碩成高不少呢!
張鶴翎又疼又氣,掛著淚花,說:“他小,不能真打。”
張雁聲心下了然。
熊孩子是怎麽慣出來的?自然是靠熊家長永遠的“他是個孩子呢”、“他還小呢”、“別跟孩子一般見識”。
為了保護寶貝兒子,梁瑩瑩處處都讓張雁聲讓著張碩成,時時都提醒張雁聲要愛護弟弟。
張鶴翎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就算是跟張碩成撕扯搶奪的時候,心裏也記著不能真的動手打弟弟。
可張碩成可不在乎。倆人搶遊戲機身體扭在一起,熊孩子張嘴就咬了張鶴翎一口!所以才有了剛才那聲慘叫。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張雁聲冷笑,“你這麽愛護你弟弟,就讓他多咬幾口唄。臉上多幾個牙印,多好看。”
遊戲機壞了,臉蛋疼著,姐姐卻不安慰她。張鶴翎嘴一扁,又想拚命忍住,忍得嘴角抽抽著往下一抽一抽的,偏淚珠子一串串掉,還發出嚶嚶嚶的聲音。
委屈巴巴,可憐巴巴,可笑巴巴,又……可愛巴巴的。
張雁聲磨了磨牙,霍然站起來,喝她:“別哭了,進來。”說完,轉身回房間了。
張鶴翎撿起遊戲機,抹了把眼淚,進了張雁聲的房間。
這房間對她來說挺陌生的,家裏誰敢隨便進張雁聲的房間啊,會被吼的。
張鶴翎大眼睛忽閃著,打量姐姐的房間。
張雁聲一指沙發:“坐那邊去。”
細胳膊細腿臉蛋上還有牙印的小姑娘立刻乖巧坐好。
張雁聲拿了房間裏的應急包過來。打開,裏麵什麽都有。她拿出一個噴劑,捏住張鶴翎下巴:“別動。”
看著沒流血,可真有咬破的地兒。噴藥的時候,張鶴翎被殺得一哆嗦,可見是皮膚有傷口了。
張雁聲貼近仔細看,果然有一點點破皮,隻是沒出血。
“屬狗的!”她罵張碩成。
張鶴翎吸了吸鼻子,聲音還帶著哭腔:“就是!”
張雁聲冷哼一聲,特別看不起她。
“你就是個傻瓜。他小不能打?”她冷笑,“他咬你的時候想過要讓著你嗎?”
張鶴翎回答不出來。其實心裏明白,弟弟從來都沒讓過她。弟弟跟隻鬣狗似的,小而凶猛。
張雁聲收拾著應急包,說:“人都得先保護自己。你比他大比他高比他有力氣,還被他欺負,那就是活該。”
“可是,我要是打了弟弟。”張鶴翎小聲說,“我媽會罵我。”
張雁聲問:“挨罵和挨咬,哪個疼?”
這還用問嗎?張鶴翎老實說:“挨咬。”
張雁聲把應急包往茶幾上一扔,向後一靠,翹起二郎腿,不再說話,隻看著張鶴翎。
張鶴翎也看了她半天。
感覺這妹妹雖然可愛但是有點傻。
終於,在當姐姐的耐心耗盡之前,小妹妹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說:“那下次,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