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此人拾雪
夜很靜,偶爾能聽見幾聲鷺鷥的低鳴,船上守夜的小廝有些已經開始打起盹,隻有阮綿綿那間房的小窗還透著一點點燭光。
一陣細碎的腳步,伴著兩下短促的敲門聲。
阮綿綿從屋裏開了門,就見一個黑影杵在門邊,隻露了一雙眼睛,她對這幅裝扮並不陌生,但是這來人並不是熟悉的大黑。
“你是?”她上下打量著來人,問了句。
來人並沒有看她,而是對著門內輕聲說:“主子,您的外衫送來了。”
“怎麽不是拾雪送來的?”她看著那人手裏的白色外衫,雖然看不出長相,但這分明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你去讓拾雪過來。”白朔景在房內隔著阮綿綿對黑衣人吩咐道。
“是,主子。”
阮綿綿拿著外衫遞給坐在床邊的白朔景,讓他穿上,卻見他遲遲沒有接過去,瞅了眼他無動於衷的樣子,便問道:“怎麽了?白朔景。”
“嗯,不該是你幫我穿上嗎?”他勾起唇角,說得理所當。
阮綿綿沒想到他會有這想法,差點就脫口說出“她不會”三個字,但還是猶豫了下,她有些尷尬地看看手中的外衫。
“嗯,好歹能分出兩個袖子”她心想著。
她又抖了抖衣衫,想找一下這件衣衫的前後、正反,她自己的衣裳都穿不好,就跟別說男裝了,所以實在不好分辨。她臉上掛著幹笑,嘴裏小聲嘀咕著:“嗬嗬,隻能隨緣了”。
白朔景有趣的打量著神情專注的阮綿綿,見她撐著一件寬大的外衫站在房中,嬌小的身子明顯無法完全舉起衣衫,大半截衣料正拖在地上,她整個人被衣衫擋在後麵。
“白朔景,你不是要穿衣服嗎?怎麽還不過來?”她舉著一件料子略厚的外衫,吃力極了。
“你確定要這樣讓我穿嗎?”他好笑的看著她手裏舉著的拿反的外衫,但他並沒有打算提醒她的意思。
這人怎麽囉囉嗦嗦的,都給你穿了,還問東問西的,不然自己穿好!她皺褶小臉一臉不滿的問道:“你到底穿不穿?!”。
“嗯,穿。”
她見白朔景站起身,便讓他張開手臂,她回憶了一下七樂給自己穿衣時的步驟,效仿著給白朔景穿起來。
“能怎麽長這麽高,果然還是自己太矮了”,她墊著腳才能夠到白朔景的肩膀,“咦,怎麽你手別動,往這裏放進去,呃,怎麽歪了,還有個袖子怎麽到這裏來了……”阮綿綿越穿越不對勁,一邊幫白朔景擺弄著那件外衫,一邊呆呆地自問自答。
阮綿綿眼看著這件外衫已經被她扯來扯去變得有些皺巴巴的,可還是沒有妥帖的在白朔景身上穿好,有些懊惱道:“這古人的衣服就是麻煩!”
“嗯?”他不明白地睨了她一眼,他剛剛的確聽到了她說“古人”兩字,是為何意?
“啊,我是想說‘果然’!果然這衣服就是麻煩啊,哈哈哈……”她抹了一把額上泛起的薄汗,是的出汗了,她舉著他的衣衫擺弄了半天,對她這小身板來說是一個體力活,另一方麵也是被自己的失言驚到了。
“哦,果然是麻煩。”他嘴上這麽說,可臉上分明寫著他不信,其實他一直對阮綿綿的身世抱有疑慮,從他在慕容別院裏把全身泛著熒光的她撈起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停止過。他也派人調查過,甚至找來她府上被遣走的下人了解過,阮綿綿的確是一直在阮府裏長大的,打小就沒出過瑞州。可他就是覺得,似乎哪裏有些不對……
就在兩人麵麵相覷之時,這門突然被人打開了。
“主子,你這是……”他看著這家主子身上那件不成樣的衣衫,一時有些呆然,何時他那極為注重儀容的主子會容忍自己衣衫不整到這樣。他順著那皺巴巴的衣衫,看到了站在在一旁,手裏還拽著白朔景衣角的女人。
他臉色驟然變冷,看來主子被這個女人迷地不清,真是孤男寡女,深更半夜,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男子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從阮綿綿手中掃走了她原本還捏著的衣角,他先是將白朔景的外衫重新脫下理順了,又齊整利索的給他穿好,滿意地瞧著自家主子在他的打理下又恢複了那一身白衫俊逸的模樣。
他退了步,躬身說道:“主子,屬下備了馬車在岸邊候著。”
“拾雪,這麽晚還喚你跑一趟,辛苦了。”
本在一旁看得出神的阮綿綿聽到“拾雪”兩字,一下晃過神瞧著白朔景道:“他是拾雪?我見過他的,上次在老宅院子裏,他陪你一起來的,還吃過我的桔汁糖丸呢!”
“你自己問他。”他單手背著身後,一副等著看戲的模樣。
“這位公子,你叫……拾雪?”
拾雪皺著一道濃眉,五官剛毅,棱角分明的臉上似乎寫著‘不悅’兩個大字,他像是克製著怒火般,繃著聲音道:“姑娘,在下拾雪,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這麽問是有什麽問題嗎?”
“額,六狐、七樂、八寶、九曲、拾雪……真是好名字,好名字!哈哈哈。”她看著拾雪那張與名字極為不符的臉,叫這麽一個優美的名字居然是一個彪形大漢。
阮綿綿嘴上哇哈哈,心裏汗噠噠,尷尬地笑著,這名字都誰起的,把大數都快湊齊了。
白朔景聽她這麽數著名字,似乎明白她在那邊樂什麽了,便道:“六狐可不能排他們之間,他那是‘陸’,自己為了方便改了‘六’,實為同音的。”
“喔……原來這樣,那其他六字打頭的也有?”她好奇地問著白朔景,一雙小手不自主地挽住了他的袖口。
見狀,拾雪臉上又黑了幾分,他覺得挽住他主子袖口的那雙白玉小手格外礙眼!他是十分不樂意看到自家主子和這小丫頭片子在一起的,除了長得比一般姑娘好看些,他實在看不出這女人有什麽好的,怎麽配得上他家主子。
白朔景自然也察覺到了拾雪的反應,“嗯,現在還沒有,不過以後你到了白府,自然會有了……”他嘴上說的同時並不是看向阮綿綿而是對著一旁的拾雪,似乎是故意說給他的聽。
“白府?我幹嘛要去白府?”她打了個嗬欠,傻傻地順口問了句。
“你未來可是白府的女主人,不該去白府嗎?”他輕輕一笑,看來,這小丫頭還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不過她旁邊的那人能聽明白就好。
阮綿綿頓時瞌睡全消,睜大眼盯著眼前的男人,“我……我……”她的臉一瞬就紅了起來,阮綿綿本不是一個容易害羞的人,但冷不丁被心上人這麽直白的說出“女主人”這樣的話,她自然是會不好意思起來,何況這屋裏還有旁人在聽。
“主子,時間不早了,您明日還有要事。”一旁的拾雪怕是已經氣結了,冷了聲說完就扭了頭不再看這邊。
“嗯,你先去岸上候著,我過會就來。”
“是,主子。”拾雪回了話,便往屋外退去。他對自家主子這句“過會就來”也是半信半疑,主子沒有一刻鍾怕是出不了這門。合上門前,他又瞟了眼在那羞紅了臉的阮綿綿,弱巴巴的小丫頭,以後怕是隻會拖主子後腿。
******
不遠處,一道黑影見拾雪出來便一個快步上前,低聲道:“堂主!”
拾雪見來人,連忙示意他不要出聲跟上自己,他幾個翻身,踏水而行回到了岸邊。
此時,那道黑影也緊隨他到了岸上,黑色的麵巾後麵探出一雙黑眸。
拾雪一挑濃眉,道:“如何?”
“如堂主所料,那邊果然已經行動起來了,我們的人都在等您的消息。”黑影說道。
拾雪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他派人盯了這麽久終於是有動靜了,過了好一會,拾雪才一臉肅殺,說:“那人你們可跟緊了?”
黑影忙回:“那人很警覺,我們不敢靠的太近,但自從他離開瑞州以後,並沒有和那位阮姑娘有過聯係。”
“繼續盯緊了,若是有聯係,一定要截下來。”拾雪格外叮囑道。
黑影:“是,堂主。這事……也不讓主子知道嗎?”
拾雪望了眼湖中那首船坊,“我有分寸,自會向主子稟明。”
他一直謹記著六狐那半句真言,加上道宗老人家也曾來提點過。上次碰到下山的六狐,他本想多打聽一些事情,誰知他行色匆忙,便沒機會細問。
這麽多年沒有消息了,這從主子身邊出現了這個女人後,那邊就漸漸活躍起來了,這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這和阮綿綿會不會有其他的關係?
想到此對阮綿綿又是一陣惡寒,可看到傳信的下屬正在旁邊,他隻能強壓著不爽道:“你先去,我等主子來了再走。”
“是,堂主。”
黑影走後沒一會而,白朔景便下了船,施展輕功,無聲的到了岸邊。
“主子,人都安排好了,我們明天即可動身趕往望朔宮。”拾雪恭敬地說道,此前他得了白朔景的命令,從星蘿開始追查望朔宮的事情,如今那邊已有消息,自然會如實稟報。
“嗯,終於有消息了……”得到這個消息的白朔景似乎有些遲疑,臉色雖然不明顯,不過語氣卻聽得出來。
“主子?”
白朔景沉下聲音,說道:“保護好她,不許任何人動她。”
“主子,您可是忘了蘇……”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拾雪。”白朔景當即厲聲道,這聲音比平日的大些,語氣也十分嚴肅,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許他在往下說一個字。
拾雪臉上僵了一瞬,“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