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草原上的監獄
這個中隊坐落在廣袤的草原上,它的東、南、西三面都是連綿的大山,北面是百畝農田和一眼望不到邊的荒原,它們天天都在和中隊的人們做著伴兒。
剛聽到爸爸調到勞改農場工作的消息時,我除了想到草原看個新鮮,還想知道監獄是個什麼樣子、解放軍是怎樣威武地扛著槍、走在監牆上看押犯人。
到了19中隊后,我很想實現這一願望,還想知道犯人們是啥樣子。按照那時電影、小說、報紙上宣傳的模式,我想象,犯人們一個個長得肯定就跟周扒皮、黃世仁、座山雕那些壞人是一個摸樣,或者就跟凶神惡煞似的,一個個青面獠牙,滿臉橫肉,讓人生畏。
我們只在電影上看過監獄,它的形象很嚇人。《烈火中永生》那部電影,就是描寫了在監獄中的人們,他們穿的破破爛爛,挨著看守的呵斥,還要忍受嚴刑拷打……電影上的情節,讓人不寒而慄。可那時的監獄,關押的是好人,他們受盡了欺凌。
這裡的監獄是這樣的嗎?關押在監獄中的人們,到底是一群啥樣的人物?
那天早上,我和胖翻譯、藍菜花走到了那兩座高牆大院旁邊。聽這裡的孩子說,那兩個大院,一個是關押勞改犯的(那裡把犯人通稱為勞改犯),叫監獄或監房。一個是住刑滿釋放了的勞改犯的,就叫大院,監獄和大院距離不太遠。我們幾個懷著恐懼的心理,走近了關押勞改犯的監獄。
那座監獄被四方形高牆包圍著,牆的四角上各建著一個崗樓,大門上建了兩個崗樓。抬頭看去,監獄圍牆上的解放軍戰士背著槍,有的在上面來回走動著,有的站在崗樓里。他們臉色嚴峻,目光炯炯,顯得很威嚴。勞改幹部們都站在監獄門口看守室門前(看守室其實就是社會上的門衛),像是在等待著什麼……我們在人群里發現了胖翻譯和藍菜花的爸爸。
不一會兒,監獄的大鐵門嘩嘩作響著被慢慢打開了,裡面站著一群剃著光頭、穿著黑色衣褲、黑色鞋子,排著隊的勞改犯們。
門被完全打開后,排在第一的一個勞改犯立正後朝監獄門樓上的解放軍戰士報告:「報告班長!19中隊第一組犯人出工。」
門樓上的戰士大喊了一聲:「報數!」
勞改犯們立即「一、二、三……的報起數,報一個蹲下一個,一直到了報完。
數報完后,可能是那個戰士沒聽清,又大喊了一聲:「重報!」
勞改犯們接著又重複了一遍。準確無誤后,另一個戰士在一張小紙條上劃了一下,用一個連接著細麻繩的鐵夾子夾住紙條,順著監牆放了下來,看守室的幹部將紙條拿在了手裡。這時,一個戰士大聲喊了一聲:「走!」聽到號令的勞改犯們這才站了起來,列隊走出了監獄。
出了監獄的勞改犯們,又一次整隊,見了幹部又報告了一遍,並在手拿紙條的看守室幹部的監督下,又報了一次數后,幹部叫出幾個犯人離開隊伍,走到了監獄旁一處建築里。不一會兒,那幾個犯人推出了幾輛手推車,上面拉滿了工具。隨後,站在最前面那犯人便喊起口令:「稍息、立正、向右看齊……」犯人隊伍出發后,那人又喊起「一二一……」的口令,整個隊伍步伐非常整齊。
我們知道了,那個看守室的幹部拿的那張紙條,上面登記了犯人的出工人數,經核實無誤后才可以出工。收工后,人數必須和紙條上的一致,少了人,就說明有犯人逃跑了。再就是,勞動工具是不準帶進監獄的,必須放在監獄外面保管。
後來聽說,犯人中也有搗亂者,他們在向戰士報了數,報告出監時,那些搗亂的犯人就會小聲說:「x你媽去!」
戰士聽不到他們的話,還是喊著「走!」讓他們出了監,這時就會引起犯人們的鬨笑……
後來有表現好的犯人彙報了這些事,那些搗亂的犯人就免不了被處罰、被收拾……
見犯人隊伍出發了,等候在旁邊的兩個解放軍哨兵,身上扎著子彈帶,分別背著步槍、衝鋒槍,走在了離犯人隊伍大約有五十米遠的前方警戒。待犯人隊伍走出五十米遠近時,又有兩個解放軍哨兵背著步槍、提著一挺輕機槍跟了上去。 這支犯人隊伍走了不久,又有一支犯人隊伍重複著剛才那些犯人的動作,在解放軍哨兵的押送下朝外走去。胖翻譯、藍菜花的爸爸和其他幹部,跟在了這支隊伍後面。 我們幾個在犯人隊伍走遠后,悄悄地跟了上去,想看看這群犯人究竟要去幹什麼。 看到那麼多犯人,我心裡嘀咕起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長得都是眉清目秀,有的身材魁梧,還有長得很帥氣的,不像電影里、報紙上說的那樣,壞人都是長得人模狗樣、滿臉凶氣,真是很奇怪。 看著黑壓壓的犯人隊伍,我一邊踢著路邊的石子,一邊對胖翻譯和藍菜花說:「這些犯人走路真整齊!就好像是部隊似的。」
胖翻譯學著犯人的樣子走了幾步:「是呀!他們走的真整齊,好像是天生的一樣。」
「才不是天生的,肯定是練出來的。」藍菜花不同意胖翻譯的觀點。
我用手比劃了一下:「如果給他們每人戴上一頂黑色的軍官帽(大檐帽),你倆猜猜他們像啥?」
「哈哈!」胖翻譯大笑起來:「那一定像電影上的黑狗子(過去的警察)!」
「他們走的比黑狗子整齊!你看電影上,黑狗子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瞧瞧他們這些人,走路哪像犯人,就像是部隊在行軍。」藍菜花反駁胖翻譯。
我們正說著,犯人隊伍進了路邊的麥場。整理好隊伍后,幹部走到隊伍前給犯人講話,兩個解放軍哨兵上到了場上一間房子的屋頂,架起了機槍,另外兩個哨兵走到麥場的另一邊,把槍端在了手裡。
待哨兵都站好了位置后,一個犯人從隊伍里走了出來。他手裡拿著幾個三角形的小紅旗,跑著去把旗插在了場的四角。這時,在幹部的指揮下,犯人們開始從手推車上領取勞動工具,接著就分組開始勞動。原來,他們是在那裡清場,為即將到來的秋收打場做準備。
後來我才明白,那小紅旗一插,相對稱的四面小旗就是四條警戒線,裡面就變成了一座臨時監獄,而小紅旗都是按四方形平行插上的,犯人越過了紅旗,就等於跑出了監獄。那時,哨兵就可以開搶射擊。如果遇到這種情況,哨兵的通常做法是先鳴槍示警,沒有逃跑意圖的犯人就會退回來,想逃跑的犯人沒跑出幾步就會被擊中。如果發生大規模騷亂,機槍就會叫起來。一般情況下,除非哪個犯人腦子有毛病才會從勞動工地逃跑,出了警戒線,就只能是死路一條。
犯人們正在麥場上勞動,天空中飛來一群野鴿,它們在麥場上空盤旋,見到場上有人,來回飛翔了幾圈不敢降落。那群野鴿有上千隻,鴿群所過之處,遮雲蔽日,黑壓壓的,很是壯觀。我們突然發現,在鴿群的後面,緊跟著四五隻鷂子(也叫雀鷂,比鷹小,主要以雀鳥、鴿子、鼠類、昆蟲為食。飛行速度極快,善在飛行中捕食),有幾隻鴿子離了群,立即就被鷂子捕捉走了,其它的鴿子嚇得落到了離場不遠的公路上。那群鴿子都是瓦藍色,和地面的石頭顏色很相像,它如果不動,你很難把它和石頭區別開來。
有了這麼多好玩的事,我又想起了黃曉雪和她弟弟,他們如果在這裡,肯定會很開心。
可是,掉到山下的客車的慘象又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我的心裡又難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