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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原始社會」—農場的輪廓

  看到桌子上有這麼多的「大菜」,我們幾個孩子都激動了。大人們在那兒喝中隊自釀的青稞酒時,我們幾個大口吃起肉來。吃肉時,誰也顧不上蘸調料,只知道把肉塞進嘴裡,嚼幾下就吞進了肚裡。那羊肉煮得恰到好處,肉脆脆的、很鮮嫩。尤其是羊排(當地叫肋條),一層薄薄的皮蓋著一層脂肪、下面就是很厚的肉。咬一口油就順著嘴角往下流,好吃極了,很解饞。氂牛肉更香,牛腩(肚囊)最好吃,咬一口滿嘴香。牛蹄煮得很爛糊,放到嘴裡好像就化了,吃過後嘴裡粘粘的、黏黏的,別有一番滋味。野兔肉更妙,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清香味,那種香味是我們從未有過的體驗…… 

  吃了一小會兒,我突然想起了黃曉雪和她弟弟,如果他們也在這裡,那該有多好…… 

  不一會兒,我們幾個沒吃主食就飽了,趁著大人們酒興正濃,我們走出了餐廳,想找個地方玩耍。 

  整個院子里,除了餐廳前有點光亮、夜空中有無數的星星在眨眼外,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院子里靜悄悄的,見不上一個孩子,家家戶戶的窗戶上,沒有一點亮光,黑燈瞎火的家屬院,無處可玩。這裡不像城市裡,天剛黑,就華燈初上,一片光明,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這裡好像是外星球,連電都沒有,天一黑,人們就躲進了家裡,像是在躲避野獸的原始社會…… 

  便宴結束后,我們都各自回了家,到家后也只能睡覺了。 

  中隊給我家分了兩間住房,不是很大,外屋堆放雜物和做廚房,兼我的卧室,父母和妹妹住裡間。外屋和裡間有現成的一小一大兩個土炕,把被褥往上一鋪就可睡覺。 

  西北這種土炕,優點很多,既節省了木料,睡起來還冬暖夏涼(冬天可以在炕洞里點燃雜草將炕燒熱,土炕邊還壘有火牆,很暖和),躺在上面很愜意。 

  家裡只有一盞燈,在給我鋪好被褥后,油燈就拿到了裡屋,我摸黑躺下了。坐了一天車,感覺很疲勞,躺在炕上不久就沉睡過去,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天亮后,中隊派人送來了做飯用的燃料,這些燃料裝在牛毛編織的袋子里,袋子是長形的,非常大,共兩袋燃料,每袋5毛錢。燃料倒出來后嚇了人一跳,一袋是牛糞,一袋是羊糞。來人告訴我們,牛羊糞即可當燃料做飯,又可在冬天取暖,是世界上最好的燃料。可我們不會用,父親只好在中午派我去食堂買飯。在食堂看了菜把我嚇了一跳,用一毛錢竟可以買到一個豬蹄、花一毛五就可以買上一碗香噴噴的紅燒肉!其他的菜都是五分錢一份,我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那天,我一口氣吃了三個豬蹄,這種事情你在城市連想都不敢想。 

  下午,父母將外屋的土灶收拾好,點燃了牛糞,開始燒第一壺開水。 

  牛糞在灶里熊熊燃燒著,火苗呼呼作響,不一會兒一壺水就燒開了。我們又用羊糞做試驗,開始燒第二壺水。燒羊糞時需要用風助力,我就坐在灶前拉起了風箱。火苗在風的吹動下,呼呼地往上竄,頃刻間鐵皮煙筒就被燒紅了,水也在壺裡唱起了歌,接著水蒸氣就頂開了壺蓋,壺裡的水花翻滾跳躍起來水燒開了。 

  試驗證明,牛羊糞的確是一種很好的燃料,火力還很足,使用起來很方便。 

  時間不長,胖翻譯、藍菜花和他們的媽媽來到了我家,她們約我媽媽一同去菜地買菜。原來,中隊有規定,那個小食堂只為中隊的單身漢做飯,有家屬的人是不能去那兒買飯的。我們剛來,家裡還不能做飯,食堂就暫時給了點方便。當時,中隊院外還有個機耕隊,那裡有兩、三個工人,加上還有幾個家在外地的幹部,食堂是專門為這六、七個人服務的。 

  到了菜地,看園子的人領我們去看菜。藍菜花對她媽媽嚷嚷著說要吃青椒、西紅柿、豆角。看園人搖搖頭說沒有這些菜,經他解釋我們才知道,這個地方氣溫較低,這些菜種不活,只能種些大白菜、蘿蔔、菠菜、韭菜、大頭菜、大蔥、土豆之類,他們年年都是吃這幾種菜,像青椒之類的「細菜」已有很多年沒嘗過了。 

  只有這幾種菜,挑起來就很方便了。媽媽買了一顆大白菜,幾斤蔥。我們正準備交菜錢時,帶我們去買菜的一個幹部讓看園人拿來一個本子,他說著,那看園人記著。我掃了一眼,只見本子上記著,李管教(我爸爸已經變成管教了)白菜5斤,蔥2斤。揚隊長(胖翻譯的爸爸變成隊長了)大頭菜3斤,蘿蔔1.5斤,蔥2斤。蘭隊長(藍菜花的爸爸也變成了隊長)大白菜5.5斤,大頭菜3斤,蔥2斤。原來,買菜只記帳,不收現金,到時從大人的工資里扣除。 

  回到家,媽媽去小供銷社(就是食堂)買了面和油鹽醬醋、4斤肉(殺了牛羊豬后,每家按人頭供應,一人限量一斤),說晚上給我們包白菜肉餡餃子。 

  為了洗菜,媽媽拿出兩個水桶,讓我去挑水。在城市時,我們吃的都是自來水,只在電影上看見過挑水,現在也輪到我實習了。 

  走到院子里,我問幾個孩子,哪裡有水。幾個孩子把我帶到了院外一個大水坑跟前,指著一個用木板搭起的,通到水裡的「橋」說,這個坑裡的水就是吃的水,站在「橋」上就可以將水桶盛滿水。 

  我看見那水坑裡,有無數的蝌蚪、水蟲在游泳,水面上到處都是樹葉、雜草,心裡就「咯噔」了一下,難道這水也能吃? 

  站在「橋」上,我膽戰心驚的把桶放在了水面上,划拉了幾次也沒能讓水桶里進去水,一著急,還差點掉進水裡。 

  這時,有個路過的人走了過來,他把我叫到了水坑邊,笑著說:「是新來的吧?你那樣是打不上水的!」 

  說著,他就從我手裡接過水桶,很輕鬆地走到了「橋」上,先將水桶直著放在水面上,接著將水桶抖了一下,那桶口就很聽話的灌進了水,一下就把水盛滿了。 

  這人把水提上來后,告訴我,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掉下去,水坑很深,掉下去就不容易爬上來。冬天提水更要注意,因為那時會在冰面上打開一個圓形洞口,如果滑進去,就別想再出來了。他還說,不要嫌這水臟,其實很乾凈,這坑裡的水都是從水庫放下來的水,很養人。如果不幹凈,蝌蚪就不會在裡面遊玩、水蟲也不會在裡面洗澡。 

  我讓那人說的噁心起來,真想挑著空桶回家去。可這是唯一的水源,不喝就得渴死。 

  回到家,我告訴了媽媽這水的事情,誰知她早就知道水的情況,媽媽一邊洗菜一邊對我說:「入鄉隨俗吧!別人能吃,咱們也能吃!今天用牛羊糞燒的開水,就是那坑裡的水,起碼這水不用花錢吧。媽媽啥也不怕,就怕挑水把你壓得不長個了。等你姐姐回來,挑水的事就由她來做,你就可以不管了。」 

  那時姐姐正在外地上高中,回來一趟很不容易。就是回來,也是在家裡住幾天就走,家裡大部分的用水,還得由我來解決。媽媽說她的,我干我的,從此,我就承包了家裡的一切用水。 

  趁著大人們正在忙,我帶著妹妹,叫上胖翻譯、藍菜花出了中隊院子找地方玩。 

  中隊門前是條馬路(後來聽說這條路通向另外的兩個勞改農場和青藏公路),路對面是長著一人高的芨芨草的荒草灘,不遠處是連綿的雪山。中隊的左面是兩個打麥場,左前方是一個很大的馬廄,挨著馬廄的是個大院子,那是機耕隊。中隊的右面是兩個圍著高牆的大院、工具維修房,右前方是一座插入雲天的雪山,山下有一片院落、一個養豬場、一個大菜園、十幾個儲備冬菜的特大地窖。中隊的後面,是一望無際的農田和草原,田地里長滿了小麥、青稞和豌豆。 

  這種環境,和我想象中的草原有著巨大的差距,過去的那種喜悅一下就沒了,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遠古時期,遠離了人群,過上了半野人的生活。 

  我們幾個走進了機耕隊,後面跟了一群孩子。 

  機耕隊的院子,實際也不能叫院子。那裡只打了一面牆,一排庫房、一排住房就充做了一面圍牆,而向東的那裡,沒有半截牆。「院子」里停著兩輛鏈軌拖拉機、幾個鏵犁、還有兩個巨大的鐵機器,上面裝著四個大鐵軲轆。跟在後面的小孩說,那鏈軌拖拉機是耕地用的,而那鏵犁,就是拖拉機犁地時用的工具。莊稼都收完了,就把鏵犁連接到拖拉機身後,拖拉機就帶著它把地深翻一遍,為再一次播種做好準備。那巨大的機器叫做「康拜因」,是脫粒機。秋天收穫莊稼后,拖拉機就把「康拜因」拖到麥場上,它就開始對小麥、青稞、豌豆進行脫粒,可以節省很多人工。 

  在康拜因旁邊,還停著兩輛各有兩個鐵輪的機器,它們就像是梯形木櫃,那是播種機,到了春天時,種子要靠它們種到地里。 

  我帶著胖翻譯爬上了「康拜因」,那上面有個操作台,我們鑽了進去。裡面有個儀錶盤、有幾個操作手柄。我胡亂的操作著,可「康拜因」巋然不動,毫不理睬我們。玩夠了,我們又上到了拖拉機上。拖拉機的駕駛室可以容納五、六個小孩,胖翻譯他們跟著我上去后,又上來幾個小孩。 

  我坐到了駕駛的位置,面前有兩根操作桿,腳下有三個腳踏板,左邊有個檔位。跟上來的小孩說,操作桿是管拖拉機拐彎的。想左拐時,就用左腳踩住左踏板,向後扳動左操作桿;想往右面拐彎,就踩右面的踏板,扳動右面的操作桿。想換檔,就踩離合器,左手掛檔就行了。 

  有了這麼好玩的東西,我在上面操作了很長時間…… 

  如果黃曉雪也在這裡,肯定會增加不少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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