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命中注定
回憶如同畫卷,帶著重巒疊嶂的色彩,以及起伏跌宕的往事,撲麵而來。
一身雍容華貴的藍妃,感覺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殘忍地扯下她華麗的外衣,恍惚之間,她似乎一下子重新變回了當年那個弱小的,卑賤的,在生活的泥濘中摸滾打爬的小婢女。
“哎呦,娘娘,你這是撞鬼了嗎?難不成你認識這畫中之人?此人是你的舊相識?老相好?”差點兒丟掉性命的沈老頭,捂著青紫的脖子,陰陽怪氣地說道。
他對清河王這對父女一點兒好感都沒有。一個前朝撥弄風雲,把持朝政。一個在後宮裝模作樣,攪弄是非。簡直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這老家夥,也真是一個老頑童的性子,一點兒也不長記性,仿佛忘記了剛才的口無遮攔導致的無妄之災,此刻,又在大放厥詞,信口開河!
王琳琅清冷的,似乎帶著寒霜的眼睛,斜斜地睨了沈老頭一眼,“老頭,你瞎說些什麽呢?”她清清冷冷的話語,似是寒泉濺落深潭,帶著一股子瘮人的寒意,“畫中之人,是我的父親。他身份尊貴,才華絕豔,是明月一般的人兒。你且莫將地上的汙泥,潑濺到他的身上!”
此句一出,全場愕然!
縱使將軍戰功顯赫,有救駕之功,而且身懷皇嗣,即將封後,可這麽夾槍帶棒的指桑罵槐,將皇帝的寵妃,貶成地上汙濁的泥巴,可真是狂到天邊去了!
搖搖欲墜的藍妃,直覺好似有一記無情的耳光,狠狠地打在她的臉上!她臉色煞白,仿佛所有的血色,在一刹那間,退得一幹二淨。她眼中含淚,淚眼蒙蒙,似一株飽受摧殘的嬌花。
然而詭異的是,本該為她出頭的清河王,卻沉默如山,緘默不語。懷中摟著自己的老母親,眼睛卻盯著那畫中之人。眼神深邃,幽深,好像有無數的潛流在其中暗湧。
藍妃嬌柔的身軀,似乎是不堪重負地晃了晃,淚水迅速地漫上她的眼眸,她朝著拓跋遲的方向匆匆地行了一個禮,語帶哽咽地說道,“義父,祖母,微瀾宮還有事情要處理,請恕孩兒先行告退。”
言罷,她抓起身邊小皇子的手,轉身朝外急急地走去。她衣帶飄飄,步履匆匆,身形狼狽,落在他人眼中,似是遭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實際上,那微微下垂的眼眸之中,皆是翻滾沸騰的恨意,如岩漿一般炙熱。
這可真是上天給了她一張臉,她自己又另外長了一張臉!
“怎麽,不為你女兒撐腰嗎?”王琳琅彎了彎嘴角,看著一臉漠然之色無動於衷的拓跋遲,語帶嘲諷地說道。
這——這——這——
將軍是吃錯藥了嗎?竟敢這般與清河王說話?她就不怕王爺一怒之下,生生地扭斷她的脖子嗎?
周圍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好像瞬間落到了冰點。就連習慣了打岔強嘴,胡言亂語的沈老頭,此刻,都閉口不言。
拓跋遲冷硬的,仿佛大理石雕的麵容上,沒有任何情緒的表露,“本王今日前來,是為了感謝前段時間,你在大街上護佑我母親之恩。”
說是來謝人,但他言語冰冷,氣勢逼人,絲毫不見任何感激之態,反而像是在施恩似地。
拓跋遲伸出一隻修長白皙,毫無瑕疵,仿佛鍾靈聚秀的手,手指微微地轉動,一個響指募地響起。
站在遠處的樹蔭下,仿佛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王府護衛,像是士兵聽到了號角,立刻兩人一組,抬著四口大箱子,步履整齊地來到了近前。
箱蓋打開,金燦燦的陽光,一股腦兒地湧入,將箱內的物什照得亮堂堂,纖毫畢現。
一箱珍稀的藥材補品,被碼放得整整齊齊,明明是稀世珍品,卻因數量眾多,種類齊全,偏偏給人一種蘿卜白菜的既視感。
一箱輕柔似雲的錦緞,在陽光的照耀之下,似乎有彩虹般的光芒,如在布料之上輕盈地流動,竟是千金一匹的雲錦。
一箱做工精巧,巧奪天工的飾品,飛金流銀,虹彩四溢,令人眼花繚亂,心動不已。
還有一箱明晃晃亮閃閃的金錠,層層疊疊,整整齊齊,閃耀著炫目的光,似乎要戳瞎人的眼睛。
所有的人,被這四個滿滿當當的箱子,給震得目瞪口呆,頭暈目眩!
明明先前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火藥味十足,此刻,是要握手言和,化幹戈為玉帛的節奏嗎?
這——這——整得到底是哪一出?
王琳琅眨巴著眼睛,半是猜疑半是忌憚地望著拓跋遲。
她可永遠忘不掉這個性情反複,做事隨心所欲的人,在小石城時,五指如鋼爪,將她的左臂生生地抓出五個血洞,險些廢掉了她半個臂膀的事!
“你善心一舉,該當此恩!”拓跋遲一雙略帶寒涼的眸子,掃過四個箱子,帶著一股子漫不經心的味道,似乎根本不將這滔天的財富放在眼中。
“既是如此,那我就卻之不恭了!”王琳琅微微地一個點頭,幾名鷹衛從暗處走出,將四口箱子利落地抬了下去。
若是少時的她,可能會因為骨子的傲氣與清高,義正言辭地拒絕這般的謝恩禮物。
但是現在的她,經曆過翻覆的世事,戰爭的殘酷,破碎的亂世,早已經學會了圓滑與柔韌,變得老於世故,深謀遠慮。本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得便宜不讓下三爛的原則,這謝恩的禮物,她欣然接納。
況且這個人,本就————
某些隱秘的猜測,像是升騰的霧氣一般,順著毛孔,鑽進了王琳琅的身體裏,然後一股腦兒地擁進她的心裏,使得她在一刹那,感受到了一種濃重的悲哀和苦澀。
就在她心思微微彌散的瞬間,隻聽到一句斷喝聲響起,像是霹靂一般,將她的思緒給生生拉了回來。
“退下!”這兩個字剛剛說出,拓跋遲的一隻手,在空中隨意地一揮,一股撕天裂地般的霸道真氣,朝周圍一眾人直奔而去。
這股由內力凝聚成的狂暴之風,似是有意識地繞過了王琳琅,像是遊走的長蛇一般,攻向四麵八方。
一刹那間,人人直覺胸口似乎被巨石砸中,劇痛無比。氣血像是沸騰的海浪一般,在血管之中,胡亂奔湧。湧到哪裏,哪裏便是拉鋸一般的劇痛。
眾人被嚇破了膽子,像是身後有惡狼追趕一般,兩股戰戰地急急地退下。
就連骨頭渣子極硬的沈老頭,一時麵如金紙,生生地咽下一口血,踉踉蹌蹌地,隨著一眾人遠離。
唯有矗立在王琳琅身後的兩名鷹衛,像是懸崖峭壁上的兩棵青鬆,縱使被清河王驟然外泄的力道,壓製得東倒西歪,內力如暴走的狂徒,在體內橫衝直撞,卻死死地釘在自家主子身後。
“下去吧,”王琳琅轉身,對著兩人揮了揮手,眼神之中是不容置疑的堅定之色。
服從命令的訓誡,早已經深入了這些鷹衛的骨血之中。兩人深深地看了主子一眼,施了一禮,便安靜地退了下去。
很快地,偌大的廳閣內外,便隻剩下三個人:神誌不清嘴裏咕咕嚕嚕的老太君,神色睥睨眸光複雜的清河王,以及一身紫衣飄飄,泰然自若的王琳琅。
命運啊,可真是玄妙!
有些人,不管怎樣地兜兜轉轉,注定了會相遇,別離,然後重逢,再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