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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進城

  再多的聽說,再多的所聞,哪裏能及親眼目睹,給人更大的衝擊力呢?


  第二日,當呼衍越穿過紀律嚴明,操練嚴格,戒備森嚴的外城營區,進入到了繁華富庶的內城,恍惚中感覺自己好似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燦爛耀眼的陽光,鋪天蓋地地照射在寬闊喧鬧的街道之上。身著藍色製服的捕快們,正在協助民眾,清掃街道與屋頂上的積雪。商鋪,酒肆,茶館,戲園子裏,似乎都是人潮湧動,喧鬧而躁雜。商販們招呼客人的吆喝聲,孩子們歡快的打鬧聲,甚至兩個婦人罵架時的大嗓門,構成了一曲俗世生活交響曲,熱熱鬧鬧地響在耳邊。


  呼衍越視線發直,覺得自己的眼睛,似乎都不夠看了。


  “單於,你自可在城內隨便遊逛,親身感受郎城的活力,”王琳琅一個側頭,一道英姿勃發,像是春天樹苗的少年,大踏步來到近前。


  “單於,我陪你四處逛逛,看看?”笑容明媚,眼神明亮的慧覺,像是初升的太陽似地,帶著昂揚的朝氣與活力,完全不見那日在山穀伏擊時的狠辣與嗜血,就好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似地。


  這般年輕,便這般狡詐,不僅有狼的凶殘,還有羊的柔善,真的是少年英雄一個!待到他日成人,又該會有何樣的風采,何等的成就!


  “好啊,”呼衍越大喇喇地勾住少年的脖頸,眼珠子不安分地亂轉著,“這郎城的女人,個個腰細屁股大,老子要好好地嚐嚐,哈哈!”


  這個老賊,果真是一個淫棍!剛剛一脫離險境,便想著要尋找感官的刺激,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王琳琅眉頭皺起,正要上前一步,將慧覺拉回來,卻不料那少年開口便道,“單於,這郎城新開了一家紅袖招,裏麵的姑娘,個個貌美膚白,胸大腰細,要不先到那裏去嚐嚐?”


  這樣一句出乎意料的話,徹底將王琳琅怔在當場。這小子,什麽時候學得這把油腔滑調,吊兒郎當呢?活脫脫一個隻知尋花問柳的浪蕩子!

  她張口便要把前麵的少年喚住,豈料那個身姿挺拔的少年,募地轉回頭,朝她眨了眨眼,便勾肩搭背地,同呼衍越一起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望著那道小白楊般熟悉的身影,一股格外複雜的感受,從王琳琅心中驀然升起。


  不知不覺中,這個當年小小的頑童,就已經這般地大了!時光,真是嘩啦啦似同流水,不經意間,就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了!

  她反射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一種莫名的孤寂,突地湧上了心頭。


  在這個陌生的異世,活了二十多年,可是,卻感覺有了幾個世紀那麽漫長。那些曾經經曆過的痛,品嚐過的苦,有過的刻骨銘心的愛,以及遭遇過的背叛,隨著時光的流逝,仿佛距離自己已經很遠,可是,偶爾不經意地觸動,依然是剜肉剔骨般的疼痛。


  明明有時候度日如年,可為何偏偏時光如梭?似乎一切都在飛快流逝,不著一絲痕跡。


  不過,紅袖閣————?

  王琳琅一邊悠悠地往前走著,一邊散漫地想著。


  陰霾多日的下雪天,終於在今日放晴了。燦爛的陽光,撒照在路邊的積雪之上,晶瑩剔透,像是水晶一般閃閃發光。照在人的身上,更是有一種暖暖的感覺。


  隻是這種溫暖,似乎並沒有照進王琳琅的心裏。她行走在熱熱鬧鬧的人群之中,卻感受到了一種極端的孤獨之感。


  這麽多的人,這麽熱鬧,這麽地有煙火氣,明明一切就在身邊,可是,卻仿佛遠在天涯,與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的關係。她好像是這個世界的獨行俠,創造了這個世界,卻始終沒有一種歸屬之感!

  “大人,大人,”一個蒼老的悲戚聲音,突然在不遠處響起,打斷了突然湧上心頭的感傷。


  王琳琅不由地抬眸望去。


  隻見,前方一隊身著紅黑兩色軍服的衛兵,正站在一座宅院之前,跟一個麵容蒼老的老漢說著話。那老漢身邊,站著一個鼻頭紅紅的娃娃,約莫六歲左右,緊緊地抓著老漢的衣角,目中含淚地盯著這一隊不速之客。


  “伯父,您別傷心,大山戰死沙場,是郎城的烈士,他的名字會進入郎城英雄祠,享萬世的香火。”領頭的隊長,麵容悲戚,語氣哽咽。


  他摸了摸小孩兒的頭,接著說道,“小河六歲了吧,待明天開春,您老將他送往東城書院。那裏有全國各地的名師大儒,在他們的精心指導下,他日後一定會長成一個棟梁之才!至於束脩,食宿,您老不要擔心,對於烈士的孩子,那裏一律免費,什麽都不用交。”


  原本,這是一個巨大的福利,和光耀門庭的榮耀,但是,一想到,這樣的事,是以自己兒子的性命為代價而得來的,老漢就根本就高興不過來,他佝僂著身子,雙手捂麵,哭得幾乎不能自己。淚水拴著蒼老斑駁的手指縫,汩汩地往下流,流到花白的胡須上,皆是滴滴淚珠。


  他一哭,旁邊的小孩兒就跟著哭了起來。孩子的嚎啕大哭聲,吸引了左鄰右舍的注意,不大一會兒,那宅院之前就聚了一大群人。


  帶隊的隊長眼中有淚,想要安慰這對可憐的爺孫,卻發現自己聲音哽咽,壓抑的情感,似乎找到一個閘門,跟著噴湧而出,使得他語音發顫,根本就是說不出一句話。


  身後的同伴見狀,上前一步,語氣沉著地說道,“伯父,這是大山的遺物,和撫恤金。”他捧上了一些舊衣物,和一個沉甸甸的綠色錢袋子。


  “誰要這些東西?我要我爹爹,我要我爹爹!”那個哭得鼻涕眼淚一塌糊塗,被叫做小河的孩子,像是一頭發怒的小豹子一般,炮彈一般衝了上去,將那些衣物錢袋掀翻。


  洗得發舊的毛邊絨絨的衣物,像是天女散花一般,散得滿地到處都是。錢袋子的口子崩開,裏麵的銀錠散落而出,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滾得到處都是,吸引了周圍之人唏噓聲一片。


  看到滿地狼藉,宛如一地雞毛,小隊長倒抽一口涼氣。心中原本的憐惜,可憐,同情,像是退潮的海水一把,慢慢地落下,遠去。


  他麵目一緊,正要嗬斥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崽子,卻不料那個炸了毛的孩子,像是露出獠牙的幼獸一般,飛撲過去,攀附在衛兵的手臂之上,張嘴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咬得如此用力,如此充滿了恨意,似乎可以聽到牙齒切割破肌膚,撕裂肌肉的吱吱聲。霎時間,鮮血湧出,滴答而下,裸露在外的手腕,就被咬得鮮血淋淋,慘不忍睹。


  倒黴的衛兵,麵目有一刹那的僵硬。但他沒有動,隻是站在那裏,任那個像是瘋狂發癲的孩子,發泄著心中的仇恨與悲痛。


  “小河,小河——”可憐的老漢,簡直是嚇呆了。他麵色蒼白,眼淚還在皺紋深深的臉上成河,人已經踉蹌地衝了上去,“鬆口啊,鬆口啊!”他拚命地拽著孩子,企圖讓他鬆口,可卻惹得那個孩子,咬得更加地凶狠,似乎不咬下一塊肉,絕對不會鬆口。


  “虎子!“小隊長驚呼一聲,心底裏倒吸一口涼氣。


  “虎子!”其餘的隊友麵色微變,看著那孩子仇視的,仿佛他們殺人凶手的一般的目光,腦袋不由地一陣陣發麻。


  一身貴族子弟打扮,充當看客的王琳琅,此刻再也看不下去,她大踏步而出,手指像時穿花一般在那孩子身上點了數下,那個歇斯底裏的孩子,不由地發出一聲悶哼之聲,鬆開了牙齒。


  “主子!”被驚動的衛兵,個個麵目愕然,全身緊張得像石頭,心沉墜得像時灌滿了鉛塊。


  想著他們辦事不力,軍民關係被搞得這般僵硬,卻被城主看個正著,真正是既窘迫又尷尬!小隊長簡直慚愧得抬不起頭來。


  王琳琅沒有看他們,她彎下腰,將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一撿了起來,不怕髒地拍掉上麵的汙漬。隻是,濕漉漉的地麵,已經這些衣物打濕。滴落的水滴,雪漬,染濕她潔白的袍角,她卻絲毫不在意。撿完了衣物,她又將那些四散滾落的銀錠,一一撿起,用自己的白如雲霞的帕子,擦幹試淨,一塊一塊地裝在那個綠色的錢袋裏。


  她麵容冷俊,衣著不凡,動作沉著,氣勢逼人。雖然不言無語,卻無形中給人巨大的壓力,默默無言的動作中,帶著一種對英雄深深的敬意。周圍議論紛紛的人,在莫名的感染力之下,斂氣屏息,生怕驚擾這個人。


  “小河,是吧?”王琳琅蹲下身,注視著眼前像是憤怒小鳥一般的小男孩,眼中泛起深深的憐惜,和一種勇往直前的堅定,“你的父親是英雄,雖然他死了,但是卻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


  說罷,她轉頭望向周圍看熱鬧的人群,“各位鄉親,哪一位家裏有筆墨紙硯?”


  奇怪的問題,讓人群有一刹那的怔楞。但是短暫的怔楞之後,一個讀書人自告奮勇地回家取來了文房四寶。


  王琳琅將白色的宣紙鋪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凝神執筆,刷刷數筆,一個手拿長刀,滿目悍然,正在拚命與匈奴人廝殺的青年,頓時躍然紙上。兵甲血跡斑斑,長刀寒光凜凜,青年齜牙咧嘴,縱身而起,長刀劃著淩冽的寒光,正砍向一個匈奴兵的頸脖。


  身後的遠景,是金戈鐵馬的戰場。人影攢動,喊殺聲震天,於悲壯慘烈之中,有一種力透紙背的英勇與無畏,真正震撼人心!


  畫已畫完,但王琳琅的筆勢未停,兩行縱任奔逸,恣意揮灑,仿佛銀鉤鐵畫一般的詩句,出現在畫右上方空白處: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


  字體收放自如,情緒跌宕,詩句豪放無畏,慷慨英勇!一時間,識字的人,震撼得呆呆滯滯。不識字的人,驚愕得呆呆愣愣!


  “爹爹!”小河對著畫上的人,聲音撕裂般地喊道。


  看著淚人兒的孩子,王琳琅伸手,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小河,我將這副畫送給你,當你想你爹爹的時候,你就看看!”


  說完,她對著佝僂著身子滿目蒼然的老漢,恭敬地施了一禮,“老人家,這些東西,您仔細收好,將小河好好地撫養長大,長成像他父親那般的英雄!”將那些沾染汙漬的舊衣物,裝著撫恤金的錢袋子,一一地放回到老漢的手掌之中。


  轉身離開時,王琳琅微微瞥了那個手腕被咬得鮮血淋漓的衛兵。她的手指一動,一盒藥膏,像是翅膀一般,在空中輕盈地一晃而過,落到那個衛兵的懷中。


  雖不言語,但是深沉浩瀚如同星空一般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的讚賞,像是流星一般,點亮了那個衛兵因為激動略顯呆滯木訥的麵孔。


  北風從巷口穿堂而來,撩起了王琳琅白色的袍角,像是旗幟一般,在風中亂飛狂舞。她緩步離去,頎長的背影,在冬日的暖陽之下,映著周圍潔白的大雪,投著一種傲骨風韻,似乎比燦爛的陽光還要耀眼。


  “這人是誰?”捧著文房四寶的書生,視線從石桌上的圖畫之上,呆呆地轉移到那個傲雪賽霜的背影之上,有些癡傻傻地問道。


  “那是我們郎城的城主!”小隊長無限崇拜,與有榮焉地說道。


  這般接觸百姓,關愛民眾,凝聚人心的舉動,定要好好地宣揚出去,為郎城萬丈光芒中,增加一絲溫暖的色彩,小隊長頗有大局意識地暗暗地想到。


  出身於頂尖世家的士族門閥,城主大人一向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不定,神秘莫測,高高地在雲天之上。哪想當這人從雲端走下,竟是這般地親善,和藹,溫暖,就像是這冬日的陽光一般,給人暖到骨子裏的溫度,以及明媚如春天的希望!

  城主!


  城主!


  城主!


  周圍之人,驚呼聲不斷。似乎每一個在場的人,都被這突然而來的消息給震動了。身體僵硬,嘴巴大張,眼睛瞪得溜圓,仿佛受到了電擊一般!

  副城主是一個文人雅士般的俊朗青年,已經夠讓人驚訝得了!哪想城主大人卻更加年輕,更加俊美?隻是,看著雖然溫暖如陽光,但氣勢驚人,風骨冷冽,使得人隻有敬畏之心,卻根本不敢輕易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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