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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重逢

  王琳琅側頭回眸,望著扶著自己的人,看著那兩鬢斑白,白得刺眼的發絲,突然之間,心緒繁蕪,複雜之極。她感覺自己的心,一刹那之間,像是要跳出來。一刹那之後,又仿佛沉入水底。起起落落,浮浮沉沉之間,仿佛過了一萬年之久。


  兩人視線對視,膠著,沉默,無言,看似平靜如大海,可海底下卻是潛流暗嘯無數,似乎一場海嘯即將來臨。


  “阿琅,阿琅————”慧覺仿佛腳踏風火輪一般,呼嘯著疾衝而至。


  衝到跟前,他仰頭巴巴地望著王琳琅,看著她左臉上那道醒目的疤痕,眼睛裏頓時彌漫起一層霧氣,“我好想你。”他哽咽地說道,一把抱著王琳琅,頭貼在她的腰間。


  孺慕之情,依賴之意,在那張蘋果一般的小臉蛋上,顯露無疑。


  王琳琅的心,頓時軟成一團,柔成一片,她愛憐地摸摸小小少年的頭,“我也想小覺啊!”她聲音磁性,溫柔,仿佛陽光的溫暖,參滲而入,使得聽到的人,如沐春風。


  慧和是一個內斂之人,他大踏步而來,雖然沒有任何言語,但望著她的表情,隱隱露出幾分激動之意。


  一身白衫的慧染,雙目晶亮,對著她微微一笑。溫暖和煦的笑容,像是黑夜之中的月光,溫柔,寧靜,似乎有一股撫慰人心的力量。


  王琳琅朝著兩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漂流已久的旅人,經過漫長的跋涉,終於在疲憊至極的終點,見到了溫暖的家人。


  看著那久別重逢的四個人,說說笑笑,絮絮叨叨。溫馨穿插其間,他人根本無法插入。蕭博安慢慢地退到了一邊,那雙黑如幽潭的眸子,雖然平靜無波,但似乎有無盡的暗潮在潭底潛湧。


  王琳琅不是沒有感覺到蕭博安那火辣辣的視線,但此刻的她,根本不想麵對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


  她本該恨他入骨,可是那些滿腔的怨恨,在看到那頭灰中帶白的長發,看到腰間那懸垂的五彩絲線的絡子,看到那雙仿佛黑夜般深邃而痛苦的眸子,就像是突然被用針戳了一下,噗噗噗地漏氣了,癟了,萎縮成一團。


  那些愛恨情仇太過沉重,像是枷鎖一般,壓得她幾乎一下子喘不過氣來。一時間直覺得很累,很倦,根本不想理這個人。她想,就讓她充當一次把頭埋進沙子的鴕鳥吧,允許她懦弱一回。


  長途趕路的疲憊,再加上剛才救人時精神的高度集中,使得她感覺自己像是被掏空一般倦怠與虛弱。


  許是看到了她蒼白的容顏上,明明白白的疲憊,清清楚楚的虛弱,了塵大師大手一揮,數十幾名僧人,將她從激動遭雜的人潮之中解救了出去,一行人朝寺院的內圍走去,將那一地喧囂遭雜,水深火熱,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與三位師叔重逢的喜悅,使得她緊繃的精神,一下子得到了鬆懈。潮水一般的倦意,像是尾巴一樣,緊跟而來。但她還是打起精神,和幾位師叔寒暄說話,各自講述別後的情況。


  待到安撫了幾位師叔,王琳琅就單獨求見了塵大師。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自然首先要完成自己此行的任務。


  圓空是一位笑顏咪咪,麵白無須,體態圓潤的老和尚。當她道明原委,將謝神醫托付給自己的雕花木盒轉交給他時,這人麵色複雜,眼神愕然,白皙肥厚的臉上,劃過了一絲恍惚之色。


  一種名叫懷舊的東西,似乎從黑暗的地底翻湧而起,漫上了他的全身。仿佛手中的木盒,不是木盒,而是逝去的時光,遠去的歲月,以及穿梭著在那些時光與歲月裏影影綽綽的人,和或喜或悲的往事。


  短暫的怔楞與恍惚之後,這個白白胖胖的和尚就恢複了原樣。他笑眯眯,樂嗬嗬,像是一個慈祥的長者,拉著她寒暄了許久,才搖晃著有些圓潤的身體,踩著從容不迫的步伐離開。


  信使的任務既已完成,王琳琅心中大石落地。圍聚在自己周圍的是共患難的同門師叔,以及脾性相投趣味相仿的好友,緊繃在她腦中的那根弦,仿佛一下子得到了鬆弛。極度的疲憊倦怠,像是海浪一般,一波接著一波,從骨頭縫裏源源不斷湧出,將她帶入了深沉的睡眠,濃重的黑暗之中。


  本想是小憩一番,哪想一覺醒來,她頭暈目眩,發燒咳嗽,嗓子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隻得待在相國寺的客房之中,每日喝著苦哈哈的中藥,等待著身體的康複。


  其實,自那日落入寒潭,她緊繃的精神,就沒有過一日的懈怠與放鬆。既有對前行之路的迷茫與困惑,又有對感情的悲絕與哀傷,更有對這個時代越來越強的陌路感。這些深藏於心的愁絲,隨同著身體的疲憊,精神的倦怠,一股腦地同時湧現出來,竟讓一向身體棒如牛的她,一下子就倒了下來。


  通常不經常生病的人,一旦病起來,病情就來勢洶洶,如同山倒一般。


  像是一隻虛弱的小羊羔一般,王琳琅乖乖地留在了相國寺。


  她在山中靜謐的天地裏,養病修養,看山看水,傾聽佛音。而山下的俗世紅塵中,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正在如驚濤駭浪一般,轟轟烈烈地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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