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救人
隱在人群之中的王琳琅,心緒翻湧,身形一動,便要越眾而出,卻被一隻手牢牢低拽住。她下意識地轉頭回眸,撞進了一雙漆黑幽深宛如古井的眸子。
這雙眸子,看起來波瀾不驚,甚至無情冷漠。卻又同時炙熱燙人,仿佛地底的岩漿,靜靜地流動之中,帶著一股將一切灼燒成灰的驚天力量。
“不要去,”眸子的主人低低地說道。聲音喑啞,低沉,仿佛從墓穴之中發出。
兩人雙目對視,時間好似在一刹那間停滯。
來不及驚愕蕭博安一頭像是白霜染過的頭發,王琳琅掩下心中猶如拍岸驚雪一般的思緒,扒拉下他的手指,堅定了走了出去。若不是她剛才為了慧染情急之下暗動手腳,怎會害得兩個無辜的路人,一人身死,一人瀕死?
“公子?”文軒低語。
蕭博安朝他使了一個眼色,他便會意地隱去,帶著幾名藏在人群之中的暗衛,去清除王琳琅剛剛留下的蛛絲馬跡。
王琳琅蹲下身,直視著地上那雙色彩漸漸黯淡的眼睛,麵上露出一抹恬淡鎮定的笑容,“別害怕,我救你。”
說完,她將那青年快速地翻了一個身,讓他側臥於地上,傷側的頸部朝上。然後,她的手指伸出,如同翻花一般,連點那青年頸部周圍的穴位。最後,她雙手拇指用力地按壓在傷口的上下兩端,進行壓迫性止血。
她指節修長,手指有力,像是鋼筋水泥一般,死死地壓在那汩汩冒血的頸部。
“想救他?我殺了你!”卻是福馨公主,像是一頭瘋牛似地,舉著劍衝了過來。
王琳琅忙著救人,根本就無法閃避。若是她一動,那按壓在青年頸項上的手指就會移動,前功就會盡棄,此人再無活下的可能。她像是一座山似地,跪坐在地上,巋然不動。而那滴滴答答滴落著血滴的長劍,已經離她不到寸許。
兩個奴仆,被嚇破了膽,閉著眼,抱著頭,渾身哆嗦地癱倒在地上,仿佛全身的骨頭,在一瞬間都軟了,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慧染心中驚駭萬分,那張青蓮般出塵的容顏,此刻毫無顏色,一片慘白。所有的顏色,在刹那間退得幹幹淨淨,一隻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杆漆黑的洞簫。
慧和全身血液沸騰,心仿佛要飛起來一般,在胸膛了亂撞。“阿琅,阿琅——”身邊的慧覺,先他一步,大喊一聲,像是炮彈一般衝了出來,直奔福馨而去。
人群之中的蕭博安,腳步動了動,又像是釘子一般,釘回到了地麵之上。隻是那雙望向福馨的眸子,像是錐子一般,淩厲得嚇人。
剛剛湊到王琳琅近前的崔琪,簡直是氣得心肝兒疼。狗屁公主,簡直比強盜還要像強盜。她摸向腰間,正要不管不顧地抽出腰間的佩劍,與那公主好好地幹上一場。不料,一道灰色的身影一閃,卻是了塵大師動了。
他腳下步伐變幻,一個手刃劈下,那個囂張跋扈,把人命當草芥的強盜公主,便軟軟地倒下,被身後的護衛一把撈在懷中。長劍落地,發出哐當一聲,驚得眾人俱是一跳。
“阿彌陀佛,請把公主帶回去。稍後,貧僧自會向陛下請罪。”了塵對著那名護衛說道。
侍衛長臉色發青,眼中閃耀著狂暴的怒火,但對上大師那雙睿智的仿佛看穿世間一切的眼眸,他不得不咽下滿腔的怒意,從鼻子發出冷冷的一哼。一雙仿佛要吃人的眸子,環顧了一圈,仿佛要所有在場的人都牢牢記住一般。然後將暈倒在懷中的公主,攔腰一抱,帶著一群人,如同夏夜的急雨一般,匆匆地離去。
血液像是小股的噴泉似地,還在汩汩地往上噴。王琳琅有些心急如焚。如果在短時間裏大量失血的情況,得不到減緩,此人必死無疑。她手指用力,暗暗地使上了幾分內力,眼睛更是緊緊地盯著出血口,連眨也不敢眨一下。光潔如玉的額頭,在深秋的寒涼的風中,竟沁上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時間的沙漏,在無聲地流逝。明明與平日沒有任何的兩樣,可是此時此刻卻分外地難熬,就像是牆上的蝸牛一般,睜大眼睛盯著它,看不出一絲一毫移動的痕跡。
就在王琳琅都快要絕望時,她雙眼一亮,驚喜地看見,傷口之處的血液慢慢地減緩,變小,再變小。就像是一條小河,它的流速變緩,流量減少,慢慢地變成了一條小溪,最後呈現幹涸之勢。
“琪姐姐,你來幫我按住。”她朝著一旁的紅衣女子說道。
崔琪依言而為,仿照王琳琅的姿勢,將那青年的頸部之處,死死地按住。
王琳琅騰出雙手,用帕子將手上的血液擦拭幹淨,然後從腰間的荷包裏掏出模樣有些奇特的針線,迅速地穿針引線。待到準備就緒,她素手一點,那青年眼睛一閉,徑自沉沉地昏睡過去。然後,她像是在縫衣服似地,將那人頸項處被割破的地方,一一縫合起來。
秋日的陽光撒照下來,給她的身上塗抹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光。她麵目認真,極度專心,長長的睫毛,在她的臉上,落下低低的暗影。可是,這般靜謐的美,卻生生被左臉頰上一條蜈蚣似的疤痕破壞掉了。好似是一個美麗的瓷器,破損了一大個豁口,使人心中頓生悵惘可惜之意。
周圍不斷有吸氣聲傳來,更不乏無數的指指點點,她卻恍若未聞,仿佛自成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穩若磐石,堅如寒鬆,不受外界任何人或物的影響。
這一刹那,蕭博安似乎看癡了過去。所有的喧囂,嘈雜,人群,氣味,如同流水一般,從他嘩嘩嘩地流走。他的眼中似乎隻有那一個人。世界在一瞬間,變小了,它濃縮到了一個人身上,其它的一切,全然地消失不見。
王琳琅精神高度集中,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分心。在這樣簡陋的環境裏,完成這樣一個險象環生的手術,縱使她上輩子是一個急診科醫生,她似乎也有些吃不消。待到終於忙活完畢,塗上謝神醫配製的止血消炎藥膏,她像是被人抽走所有氣力一般,身軀晃了晃,差點摔倒在地。一隻手從旁閃電般伸出,將她穩穩地扶住。
身體的極度疲憊,卻讓她的精神上的內疚,稍稍地減緩了一些。她努力地擠出一抹微笑,對著那兩個小廝和顏悅色地說道,“好了,你家公子暫時性命無憂了,快點把他送到醫館裏去,請醫術高明的大夫好好地檢查,診治,務必做好後期的看護!”
兩個小廝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才淚眼婆娑地跟在寺廟的幾名武僧之後,一起將崔氏青年送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