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嫉妒
回到了林間別院之後,王琳琅就過起了徹底的閉關生活,整日裏和慧染在庭院的石桌上,忙忙碌碌,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釋明急救法手冊的製作當中。
簫博安似乎更忙了,終日地不見身影,隻是每晚必在亥時回來。回來之後,他便立刻洗漱,帶著一身沐浴之後的清香,來到王琳琅房中,纏著她親親抱抱,屢屢打斷加班加點工作中的她,見她煩不勝煩,他卻樂此不疲。
隻是不管他裝得多輕鬆,那一身連皂角都無法掩飾的血腥味,卻讓王琳琅擔心不已。她知道這廝小雞肚腸,是一個睚眥必報錙銖必較的家夥。這次在瀾水湖遭遇重重刺殺,必然會引起他瘋狂的報複。她有心想要勸說他手下留情,但一想到當時在小舟之上四麵楚歌的險境,她發現自己好像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既然不能阻止他,但至少自己要多些善事好事,或許能夠彌補一下。心中既存了這般的想法,她對於自己做的事,更加地上心了。
慧染自是全力地配合她。她畫畫,他便負責配以相應的文字。對於異物入喉的急救法,他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所以做起來輕車熟路,得心應手。
隻是,今日,當他看到一套全新的係列之時,他徹底地蒙了,“小琅,這是什麽?”他舉著幾張栩栩如生的畫紙,疑惑地問道,一張如畫一般的麵容上,出現了淡淡的緋色,露出一抹窘然。
王琳琅一眼掃了過去,畫的是一個漁民模樣的老人,正跪在湖邊的地上,對著地上一個雙目緊閉的少年,嘴對著嘴地吹氣。
“噢,這是人溺水時,用到的急救法,名曰人工呼吸。”她仔細解釋道,“人工呼吸有三個步驟。第一,首先迅速清理溺水之人口腔鼻腔裏的汙物,讓他保持呼吸道通暢。第二,將他放平,一手托起其下顎,深吸一口氣,貼進他的嘴,一絲不漏地吹進去,反複地有規律地吹。三是,還要進行體外心髒按壓。”
慧染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世上竟還有這樣的急救方法?”
王琳琅點點頭,嘴裏說道,“體外心髒按壓,又名心肺複蘇術,諾,就是我現在正在畫的。”
慧染求知欲極旺地湊過去,看她炭筆下的正在成型的圖畫。依然是剛才那個老漁民和少年,但這次,畫風更加地詭異了,那個老人正在少年胸口按壓捶打,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救人,反而像是在殺人。
“這是在救人——?”或許是衝擊力太大,一向溫和的慧染,竟有些失態,不約地提高了嗓音,一張臉上竟是不可置信。
“對啊,這是在救人,此法名曰心肺複蘇法,是針對沒有呼吸失去知覺的人進行的。”王琳琅看看自己筆下的畫,一看望去,說實話,真的很容易造成人的誤解。不過,真理就是真理,哪怕它擁有令人誤解的外殼,但是,果核裏麵,卻妥妥的是科學啊。
她偏頭看了一眼慧染有些微微變色的臉,輕咳一聲,解釋道,“首先,實行救助的人,跪在患者身體的一側,兩腿打開,與肩平行。然後,將手放在患者肋骨和胸骨會合的心窩處,這裏就是按壓的位置。然後————”巴拉巴拉,她一大通口幹舌燥地說教。
慧染迷迷瞪瞪地看著她,好看的眉眼,緊緊地皺著,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王琳琅突然靈機一動,有了一個好主意。她將手中的炭筆放下,對著慧染說道,“阿染,你到那邊草地上躺下,我親自示範心肺複蘇給你看。”再多的說教,不如親身實踐來得真切,不如讓這個呆子自個兒親自感悟一回。
於是,院子裏值守的暗衛,便驚奇地目睹了一場詭異之極的場景。
一身白衣的和尚,躺在草地上,一動不動,雙眼緊閉,裝起了死人。而縣主大人則一臉凝重地跪坐在他的身邊,雙手伸得筆直,正使勁地在他的胸口按壓捶打。
想到縣主的力大如牛,在擔心那個和尚被她生生錘死的憂慮下,可憐的暗衛,又為自家公子操碎了心。
這個像是從畫中走下來的和尚,與縣主的關係實在太奇怪了,兩人之間根本就不像是師侄關係,反而像是同輩的朋友。可是,又比朋友親密,而這種親密,有時候,似乎他們的主子,都插不進去。
待到晚上向主子匯報,他的神色便有些猶猶豫豫,遲疑不決。
簫博安睨了他一眼,眼眸中劃過一抹幽暗的關,“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扭扭捏捏,像個娘們,不如下次,你去怡翠樓接替長生?”聲音中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寒意。
想到上次見到長生時,那個家夥一身裙裝,畫得像是一個鬼似地,正扮成女裝接客時的驚悚畫麵,可憐的暗衛,一陣哆嗦,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將白日院中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詳詳細細地講述了一遍。
“你是說她跪坐在他身側,對著他的胸口按壓捶打?”簫博安的麵色刷地一下變了,周圍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好像瞬間落到了冰點。他的目光如刀似戟,本就忐忑不安的暗衛,此刻更是緊張莫名,覺得自己的骨肉,都要被這目光給一層一層地刮下來,他立刻使勁地點點頭,然後紮下頭,再也不敢看主子一眼。
“那她有沒有,”說到這兒,簫博安的語氣,猛地一凝,一刹那,覺得有一根燃燒的繩子,正在猛烈地拍打著自己的心,“有沒有,嘴對嘴,對那和尚吹氣?”
他的聲音陰惻惻,似乎壓抑著一場狂風暴雨。聽得那暗衛心中一緊,手腳不由自主地一抖,他趕緊地收斂心神,做努力回想狀,“這個,倒是沒有。”他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下去吧!”簫博安的聲音,如同蒙上了一層寒霜,有一股冷冰冰涼颼颼的味道。
暗衛像是得到解救一般,匆匆地施了一禮,便大步走了出去。
主子威壓更甚,對縣主可怕的占有欲似乎更重了。凡是遇到了縣主的事情,他好像一瞬間可以從一個貴氣十足的公子,變成一個可怕的惡魔,這真是太考驗他的心髒了!他按住自己怦怦跳的心口,消失在濃濃的夜色裏。
想到那個一身白衣好看的不像話的和尚,簫博安就覺得有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也不得,下也不得,讓他如鯁在喉,如芒在背。“礙眼的東西,”他低低地咒罵了一聲,聲音帶著一股陰寒之氣,讓人不寒而栗。
這個時候的他,根本不大懂得愛究竟是什麽。他隻知道,自己看中的東西,必須牢牢地攢在手中。可是他不知道,愛就像握在手中的沙子,攢得越緊,抓得越牢,從手指縫裏漏下得就越多,最後可能一粒都不剩。
越是珍愛的東西,越要讓她呼吸。握得太緊,會讓人窒息,更會讓人逃離。給彼此一旦適當的空間,愛也許會更長久更永恒。
隻可惜,那時候的他,根本就不懂這些,所以拿定注意要將她身邊那些礙眼的東西,全部地清理幹淨。可是,真等到那一天,他卻絕望地發現,等到這些障礙清楚,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直到遠到不能再遠,那人消失在茫茫的人世間,再也尋她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