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古書脫手
這是一個磨人的過程。
沈明月一方麵急切地想知道裏麵藏著什麽，一方麵又隻能耐著性子，一點一點揭開最外麵的紙殼。等到全部揭下後，她才深深呼出一口氣。
一張折成方形的發黃的紙張落入沈明月的眼中。
她剛想上手去拿，怕手上的汗漬對紙造成傷害，在衣擺上擦得幹幹淨淨，又用手帕包著手，才敢上手去拿。才一接觸到，眼前便浮現信息：勸學詩，公元1688年。
是它了。
沈明月小心翼翼地展開看，是一幅尺幅不大的書法作品，落款是章一葦。憑沈明月對前朝那匱乏的了解，也知道這是前朝很著名的一位書法家。
詩是朱熹的成詩，“少年易老學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是章一葦寫來勉勵兒孫輩的，落筆一氣嗬成，氣勢奔放，又剛中帶柔，風流蘊藉，是難得的書法佳品。
沈明月以為這些書就是驚喜了，沒想到真正的驚喜還隱藏在這裏。這幅書法若是拿到鬼市去賣，應該也能賣兩百塊錢了。她連忙把它折好夾進書裏，生怕有點損傷。
再來看剩下三本書，當然不可能再有這種驚喜了，但書本身已十分讓人欣慰了。沈明月小心翼翼地翻看，發現多處被蟲啃咬的痕跡，還有各種蟲卵、蟲屎的粘連，有些慘不忍睹。
沈明月想給它們做做美容，保養一下，但礙於手邊沒有工具，隻能作罷。她本來想厚著臉皮去古籍閱覽室借借，但想到今天星期天，古籍室閉館，隻能容後再做打算。
正翻得認真，一個高大的身影停在麵前，正好擋住沈明月的光亮，她疑惑地抬頭，卻見是顏宜修。
他穿著一件白襯衣，黑色褲子，整個人像一株修竹，清俊而溫潤。
四目相對，顏宜修唇角微彎，輕點頭，“又見麵了。”修長白皙的手指點在石桌上放著的古書上，溫和的語氣中難掩驚奇，“這是你的？”
沈明月笑著點點頭，“真巧。”
顏宜修眼睛都快黏在書上了，卻還是禮貌地問詢，“我能看看嗎？”
“當然。”沈明月把書遞給他。他在沈明月對麵落座，從書包裏拿出一次性手套戴上，才虔誠又小心地接過書。
沈明月驚奇地挑挑眉，居然隨身攜帶一次性手套，他可真是一個書癡了。
“這是明朝閔齊伋刻朱墨二色套印本。”顏宜修臉上露出喜色，有些激動地說：“沒錯，紙張瑩潔，朱墨二色斑斕清晰，字體工整均勻，不愧是閔刻本，真是太精美了。”
他神色陶醉，仿佛得到一件稀世珍寶般，眼神中含著無限的滿足和珍惜。
前世，沈明月在拍賣行見過形形色色癡迷於藝術品的人，但他們中很多人在乎的不
是東西本身，而是其身後潛藏的價值。他們談論的最多的，也是它值多少錢，而不是它本身的藝術魅力。
但在顏宜修的身上，沈明月隻看到他對這本書的喜愛和陶醉，沒有一絲一毫利益的驅使。他真是沈明月見過最幹淨的人。
風從湖麵上吹來，帶來陣陣殘荷的清香。
沈明月沒打擾顏宜修，拿起另一本書慢慢翻著，一時間，兩人之間隻有林中的鳥鳴伴著書頁翻動的聲音。
“還有嗎？”顏宜修突然出聲問道。
“什麽？”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沈明月沒反應過來，迷茫地看著他。
顏宜修舉了舉手中的書，“這套書一共有四本，另外三本有嗎？”
“沒有。”沈明月搖搖頭，“我也是偶然得到的，隻有這一本。”
“冒昧一問，”顏宜修看向沈明月，眼睛明澈溫和，像汪著一潭春水，“能告訴我你是怎麽得到的嗎？如果不方便的話，不說也沒關係。”
“當然可以。”
這也不是什麽不能示人的秘密，沈明月唇瓣微彎，笑答道：“這些書都是我在鬼市買的。”
“鬼市？”顏宜修有些詫異，“我曾經聽祖父講過，安城外有鬼市，專門賣些古物、舊物或冥器，夜半聚，天明散，緲如鬼魅，沒想到延續到了現在。”
沈明月點點頭，“可能是最近風聲沒那麽緊了，才又聚到一起了吧。”
顏宜修清俊的眉眼微微聚攏，“你一個女孩子，去那等魚龍混雜的地方很危險，今後還是別一個人去冒險了。你如果想去，可以叫上我，我也想去長長見識。”
這已經是沈明月收到的第二份邀請了，有點受寵若驚。隻是，跟別人一起，確實多有不便，她仍舊笑著應道：“好，謝謝。”但叫不叫，就是個未知數了。
“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顏宜修猶疑了一會兒，才掀起長睫，明澈的目光鎖定沈明月，聲音帶著些赧然，“能把這三本書賣給我嗎？我知道這要求有些強人所難，這些書都是難得的珍品，你又是愛書之人，要你舍給我，確實是為難你了。”
這在交易場上是大忌，自己把物品的價值抬高，又自稱是強人所難，不是逼著買主漫天要價嗎？沈明月心裏覺得好笑，顏宜修確實是有些癡了。
不過看著他明澈溫潤的眼睛，沈明月難得有些心軟，想要成全他一顆愛書之心。再者，這些書沈明月本就是買回來等著奇貨可居的，如今賣出去也行，手裏有能流動的錢，才能賺更多錢回來。
“可以啊。”沈明月點頭，把書放到顏宜修麵前，笑著說：“錢你看著給吧。”
話說得豪氣，是因為沈明月料定，以顏宜修的性格，絕不會讓自己吃虧。
果然，顏
宜修把另外兩本書也看過，攏眉思索半晌才道：“這本《繡襦記》是明刻二色套印本，若是四冊集齊，能賣六十塊錢，但這裏隻有一冊，我給你二十怎麽樣？這一套《四書章句集注》雖然不甚精美，但校勘精準，錯漏較少，難得的是兩冊齊全，就給三十怎麽樣？
這五十是白撿回來的，沈明月自然點頭，這個價錢在這個時期算是很高了，顏宜修果然沒讓她失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