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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明月在_23. 難言之隱

  柳姑娘忙活了好一會兒,明沉時不時看一眼梳妝鏡,時間流逝飛快。


  柳姑娘給明沉編的是改良版的飛仙鬢。她還特地在妝奩裏挑揀了一番,拿出了幾支發釵。


  她將幾個發釵別在明沉的發間。


  其中有一個流蘇的燒藍點翠鎏金步搖,明沉很是喜歡,實在是太好看了。


  明沉抬手摸了摸發間的步搖,喜形於色。


  柳姑娘見她的神情,信口便說:“崔大夫要是喜歡,我這幾支發釵便都送你好了。”


  明沉不好意思,怎麽能讓柳姑娘隨意割愛呢,況且還直接送。


  明沉小臉微紅,慢吞吞的說:“柳姑娘,這可不行,不然我出些銀子買下來。”


  “不必了,我這幾支發釵也都用厭了。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喜歡自己收著便是,都是些舊物,不值什麽錢的玩意兒。”


  柳姑娘伸手理了理明沉額邊的碎發。


  她笑了幾聲,婉轉低切:“好了,頭發弄好了。你看看怎麽樣?可以的話,就來試一下接下來臉上的妝容吧。這個可能要時間久一點,我的手還比較生。”


  明沉看了一下鏡中的自己。


  這頭發可比自己梳的好太多了,仙氣飄飄的。可惜自己現下並沒有什麽好看華貴的裙子。


  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字“窮”。


  明沉更加堅定了自己努力賺小錢錢的心思。


  老實說,明沉以往的頭發那可都是丫鬟編的。她自己也是從離家前往豫州之後,才自己一個人學會了做很多事情。


  明沉大為滿意,她愉悅的揚聲誇讚柳姑娘的手藝:“柳姑娘,你的手可真巧啊。倒不像我,笨手又笨腳。真是絕了。”


  柳姑娘隻是淺淺一笑,歎了一聲:“不過是一個人沉靜時的隨意構思,不值一提。你喜歡就好。”


  明沉的小臉微微泛紅,她羞澀的囁嚅著嘴唇。


  她快被柳姑娘左一句“你喜歡就好”、右一句“你喜歡就好”給逼瘋啦。


  哪有這麽撩的呀。


  燕某人就一點也不會,若是他能學到一點半點的,當年他們也不至於在不歸崖不歡而散。


  好恨呀,偏偏是塊木頭。哎,昔年句中深意,皆空談。


  柳姑娘又用她修長嫩白的手骨輕輕搭在明沉的雙肩。


  她聲音低柔悅耳:“那崔大夫可否轉過身來,這樣我化起來也要方便一些。”


  明沉依言轉過身來,輕輕閉上雙眼。


  柳姑娘手上動作雖慢,還有些生疏,但卻一副不慌不忙、井井有條的樣子。


  柳姑娘輕柔的在


  她臉上上妝,時不時又用指腹貼著明沉的麵皮,或是一手按著明沉的耳朵。


  明沉雖然知道臉上的易容麵皮是高級貨,不可能被輕易弄壞和發覺疑點。


  就算是用手指緊貼著她的臉,也能察覺出臉上的溫度,並不像一般的易容麵皮那樣假、容易露餡。


  但盡管如此,她心裏還是有些緊張忐忑。


  她隻覺得這個上妝的時間著實難熬。明沉蜷縮在袖子裏的手胡亂動作著。


  可能是過了許久,明沉臉上的妝才好了。


  她迫不及待的睜開雙眼,麵朝著梳妝鏡,仔細打量自己臉上的新妝容。


  少女多喜好打扮,明沉自然也不例外。


  她打算下次也可以試著自己化化這個妝容看看。


  明沉透過鏡子,又看到身後柳姑娘那張明豔若妖的容顏,她盯著看了許久。


  所以這麽美麗的一張容顏,正是青春韶光正盛之時,那為何先前柳姑娘要哀歎自己美人終將遲暮呢?


  遲暮的到底是絢爛的容顏,還是飽經風霜的破落內心?

  明沉眨著眼睛,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


  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從柳姑娘口中套出印章的下落。


  印章很大程度上就在這個柳府裏,可柳姑娘作為一個弱女子,一個辰府老爺的外室。


  柳姑娘在兗州所能仰仗倚靠的可就一個辰老爺了。


  雖說辰府的柳管家是柳姑娘的遠房親戚,但柳管家若真的在乎柳姑娘,柳姑娘又怎麽會淪落為辰老爺的外室。


  明沉陷入了困局,她自己都想不到柳姑娘會把印章交給她的理由。


  一個是賴以生存的鐵飯碗,一個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這個問題,傻子都知道應該選誰吧。


  明沉煩惱的狠狠揉了揉額角。


  然而,她忘了柳姑娘這個妝可不是自己先前化的防水妝容。


  她這一揉,額角附近的妝立馬就花了,香粉與眉粉混在了一起。那一塊皮膚,是又黑又紅。


  柳姑娘見她揉掉額角處的妝,還以為是自己那處的妝化的不太好。


  柳姑娘拿起銅盆上搭著的錦帕,先將它沾過水後,才仔細的擦去額角那一塊的妝容。


  “怎麽了?是這裏化的不好嗎,還是我不小心上粉上多了,你不太舒服。”


  她溫柔一笑,眉目裏盡是溫柔。整個人也被屋裏的燭火鍍上了一層柔光,不似凡人,恍若神仙妃子。


  明沉訥訥的低頭,話語沉悶:“不是的。剛剛在想事情,一時忘了臉上還帶妝的事情。”


  柳姑娘拿起粉黛,飛


  速就把額角處的妝給補好了。


  她現在的手藝已經比之前要熟練一些了。她放下梳妝的用具,仔細打量明沉這張臉。


  然後,她又緩緩露出一個笑意。


  柳姑娘長呼了一口氣,用手抬起明沉的下頜,歎道:“看著還不錯,比我想象中來的好多了。我還以為我第一次化這麽難的妝容,會很不容易。還是年輕人的顏色比較好,不管怎麽上妝都服帖,怎麽打扮都好看。”


  明沉聽到柳姑娘又在歎青春已逝這個話頭,心知不妙。若讓她繼續談下去,她又會難過憂愁了。


  這樣,柳姑娘八成會暗示她離開,明沉自己在這個柳府恐怕也呆不久。況且最重要的是,柳姑娘意興闌珊的話,她也沒辦法從柳姑娘那裏得到印章呀。


  不善交談的明沉腦中閃過千言萬語,但都是支離破碎的隻字片語。


  沉默的氣氛在空氣中流淌彌漫,房裏的香薰淡淡又宜人清新。


  明沉想了好半晌,才默默說道:“柳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也很好看呀,真的。這世上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它們比容顏更重要,比金錢更寶貴。你想想那些美好的事情。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嘛。看得開,自開懷。”


  明沉話是這麽說,可她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看得開的人。她有些地方過於執拗,性子雖看著懶散,但自有底線與堅守。


  母親曾多次跟姐姐明澈說什麽“過剛易折”。明澈是裏外如一的剛直與倔強,而明沉卻是外柔內剛。


  明沉自己看不開,卻希望柳姑娘能看開。


  明沉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


  過分在意容顏的人多是心性敏感、多愁善感、過於在意他人對自己的評價。


  其實就是不自信嘛。


  明沉大抵可以猜到柳姑娘的擔憂。畢竟以色伺人者短,容顏這種年華易逝的東西不知何時就會淡去。


  她不想打聽別人的私事,隻能給柳姑娘善意的勸慰。


  柳姑娘走到床榻前,坐在了軟榻上。


  她笑意涼薄:“是嗎?看的開,那你又看得開嗎?”


  明沉頓住了,她喉嚨幹澀,一時間竟是說不上話來。


  “你看,連你自己也是看不開啊。這道理我又何嚐不明白,隻是太難了。說的輕巧,做起來卻……。”


  明沉幹笑一聲:“那就多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啊。這樣,就不會總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明沉自己就是如此做的。她若是老是想著明家的舊事,得了,早就悲憤難忍了。


  而且,她現在越發懷疑明家的滅門就是一樁陰

  謀。


  在自己尚且羽翼未豐、無能為力的時候,適當苟一苟也未嚐不可。


  明沉隻有強迫著自己不去想這些,她才不會瘋掉。


  柳姑娘用手輕扶自己的額角,許久不說話。


  良久,柳姑娘才呢喃了一句:“有意思的事,美好的事,對我來說都是鏡花水月。我曾擁有的幸福過於短暫卻又那麽絢爛,襯得這往後的日子愈發單薄乏味。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得到了卻又失去。求不得,愛別離,離恨苦,恨難收。”


  明沉無言以對,這話說的一點不錯。


  忽而,柳姑娘又話鋒一轉:“丫頭,你來我這兒,應該不止是幫我看病吧?”


  明沉疑惑驚惶地抬起小腦袋,心裏不安。


  不等明沉回答,柳姑娘又繼續說道:“這西街上哪一個人不知道我是辰府老爺養在胡同裏的外室。沒幾個人願意與我來往。你來了這麽多回,不可能不知道。但你還是來看我,我身上還有什麽你可以圖謀的?”


  明沉緊咬下嘴唇,訕訕道:“我,我隻是……。”


  話語未盡,就被柳姑娘打斷了。


  柳姑娘照例是柔聲細語的調子:“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盡管說,我若能幫得上忙,我會幫你的。也不枉你常來看我逗趣的這一番苦心了。”


  明沉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她注意著柳姑娘的神色,一字一頓道:“柳姑娘,我來確實是有別的目的,但與你相處,我很快樂。我是不夠真誠,但隻是為了慎重,有些事情不得不小心翼翼。我,我知道你這兒有一枚很特殊的印章。”


  明沉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道:“那枚印章應該是兩年前辰老爺給你的,不知你可還有印象?”


  柳姑娘神色錯愕,一瞬又恢複臉上淡淡笑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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