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樂王妃痛斥黑心人(完結)
許遜聳了聳鼻子,問:“王爺,有沒有聞到血腥味?”
司馬穎眉頭一皺,說:“似乎有。”
司馬穎來到一處假山,說:“這處地牢隱藏得比較深,我好幾年沒來過了。”
眾人都望著第三處地牢,鐵門上麵的鐵鎖不像前麵兩把那樣充滿鏽跡。司馬穎掏出鑰匙,打開鐵門,鋪麵而來的空氣中充滿了一絲絲濕潤的味道。
捕頭張說:“有人在煎藥麽?我聞到了當歸和人參的藥味。”
地牢暗無天日,司馬穎點燃了幾隻火把。
許遜看見眼前有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都是嚴嚴實實的暗室,每間暗室上有一道鐵門,鐵門中間有鐵鎖,最下有一個小洞,可以用塞飯碗,小洞被鐵塊遮擋著,隻能從外麵打開而不能從裏麵打開。許遜蹲下來,趴在地上撅著屁股,撥開鐵塊往裏麵看,發現一雙木然的眼睛。
許遜站起來,說:“裏麵有人。”
司馬穎和捕頭張都趴下來往裏麵看,果然有人。他們看了好幾個房間,房間裏都有人。司馬穎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說:“她竟然背著我幹這些勾當!”
許遜說:“現在先別論罪,救人要緊。”
司馬穎說:“我隻有大門的鑰匙,沒有這些小門的鑰匙,平常這些鑰匙我都交給王妃保管。這就去找她。”
捕頭張突然喊道:“青鯉,是你麽?我是捕頭張啊!”
許遜瞧見捕頭張趴在左手第四間牢房,扯著嗓子對著小洞大喊。
小洞裏傳出一道女人的哭腔:“張大哥,救我!”
隨著“救我”這聲呼喚,地牢裏瞬間充斥著女人的呼救聲和哭喊聲,撕心裂肺,震耳欲聾。
許遜歎道:“王爺,這牢房裏全部都是被關押等候抽血的女子,實在是慘絕人寰。”
司馬穎麵如金紙,一言不發,走出地洞出口,然後說:“許兄,跟我來,一起去佛堂找樂王妃。”
許遜踏步向前。
捕頭張留在地牢當中,趴在地上和衛青鯉說話。眼淚流了一地,糊了一臉。他總算再看到衛青鯉,看到她眼睛裏綻放出光彩。
許遜和司馬穎來到佛堂當中,看到莊嚴的佛像,沒有瞧見樂王妃。
司馬穎木著嗓子說:“老實說,我這是第一次這,我對佛教向來沒什麽興趣。”
許遜說:“我怎麽覺得這裏也有血腥味?”
一個侍女朝司馬穎走過來,慌裏慌張地說:“王爺您今天怎麽來這了?”
司馬穎命令到:“引路,帶我去見王妃。”
侍女有些遲疑,說:“王爺,王妃正在沐浴。要不您先等等,王妃馬上就好了。”
司馬穎罵道:“等什麽等?是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快領路。再聒噪我把你賣到妓院去。”
侍女嚇得瑟瑟發抖,跪下磕頭道:“王爺息怒,您暫時不能過去,王妃在……王妃在做法!”
司馬穎一腳把侍女踹開,罵道:“做什麽妖法?還不帶路,現在就砍了你。”
侍女不敢違背,連滾帶爬,往王妃沐浴的地方走去。
許遜自然不方便過去看王妃洗澡,因此在原地等候。片刻後,許遜聽到司馬穎的怒吼:“王妃!你竟然用鮮血沐浴?”許遜渾身為之一顫,感覺四肢漸漸冰涼,呼吸變得無比沉重。他有過萬般設想,設想過王妃用人血治病,用人血畫畫,甚至用人血做雕塑,但從來沒過一個國色天香雍容華貴的王妃會用人的鮮血洗澡!一般人看到鮮血隻會覺得恐懼,還有很多人暈血,王妃難道不害怕鮮血?她為何用鮮血洗澡?出於怎樣的目的?
許遜想到樂王妃用鮮血洗澡應該洗了很多年,這期間有多少無辜的女子被活活抽血致死?他不寒而栗。
過了許久,許遜看見憤怒的司馬穎拖著樂王妃拖到許遜身前,冷冰冰地說道:“王妃,你為何用處子之血沐浴?當著許天師的麵,你說個清楚。”
樂王妃麵無血色,臉上卻有巴掌印,想必是司馬穎打的。她極其小聲地說:“王爺,我都是為了你。”
司馬穎大怒,喝道:“一派胡言!什麽叫為了我?是我讓你用鮮血沐浴麽?”
樂王妃歎道:“女為悅己者容,我想在王爺麵前一直保持最美麗的狀態,我怕我容顏老去,用盡辦法都無法阻止皺紋。我試過很多藥方,但是都沒用。幾年前,我碰到一個高人,他告訴我,說美麗處子的血是對抗光陰最好的辦法,用處子之血沐浴能夠延緩衰老,還能讓人變得更加美麗……”
司馬穎問:“哪裏來的高人?明明就是邪門歪道!王妃,你父親是一代名士,你也飽讀詩書,為何會相信這等謬論?”
樂王妃摸了摸臉上的巴掌印,說:“本來我不相信。七年前,我這裏有個丫鬟偷我的首飾拿出去賣錢,我很生氣,打了她一巴掌。或許是我用力過猛,打得她嘴角出血,血濺到我的手臂皮膚上。我瞬間覺得皮膚光滑了許多。我鬼使神差,拿刀在她身上劃了幾下,讓她把血都滴到我身上,我真的覺得光滑細嫩了,因此我相信了高人的話。”
司馬穎問道:“你把那個侍女殺了取血?”
樂王妃說:“沒有,我不是那麽殘忍的人。我給她錢,讓她自己提供血給我。起初,她用割傷自己取自己的血,後來她出去買別的未婚姑娘的血,還能賺點差價,於是我就讓她專門去買血。但是買血的速度太慢,我對鮮血的需求也越來越大,以前隻是用鮮血擦拭身子,後來就想用鮮血沐浴。我又命人去買處子,給她們好吃好喝,她們什麽活都不用幹,隻需要給我提供血,各取所需。”
許遜忍不住說:“王妃,你為了自己的美麗,害了這麽多人,難道就不愧疚麽?”
樂王妃冷笑道:“害人?我哪裏害人?我派人出去買血,出來賣血的人都是窮人。她們買一次血能夠換一個月的口糧,不賣血的話,全家餓死,是我救了他們!”
許遜突然意識到樂王妃這番話說得有點道理。他想起地牢裏衛青鯉,說:“那些關在地牢裏的姑娘呢?你榨幹她們的鮮血,就是榨幹她們的生命。你把她們活活榨死!”
樂王妃冷哼道:“許天師,你也不去看看,地牢裏的那些姑娘都是什麽人。有的是被父母賣到妓院,有的是被父母強嫁給將死之人衝喜,有的是被負心漢賣身,一個個都是苦命人,要一輩子受苦!在我這,沒人欺負她們,每天山珍海味,綾羅綢緞。我讓她們享受榮華富貴而死,是不是比被妓院和無良父母逼死要好?”
許遜想到剛剛嫁到夫家就守活寡的衛青鯉,想到被褚秀才賣給強盜的陳西施,隱隱覺得樂王妃說得有那麽一點道理。但是他很快又想墳地裏的那些屍體,想到陳西施後怕時的無助,想起捕頭張對衛青鯉的癡情。他說:“王妃,你可以指責她們的父母,但是無權剝奪她們的性命,隻要活著,就有希望。好比那衛青鯉,雖然被父母強逼著嫁給病死鬼,但是依舊有別的男人對她好,願意接受她。你為了自己的美麗皮囊,起碼導致百人死亡,難道就這麽心安理得?”
樂王妃說:“不然呢?這些女子好歹是我花錢買來的,有的還是父母主動送上門來的。你再看看那些荒唐王爺,他們搶占百姓土地打死多少人?他們的王妃為了立威,打死多少侍女?再看看那些大臣,他們又犯下多少罪惡?他們才是殺人不見血!我不把這些可憐的姑娘買回來,她們會死得更慘!”
司馬穎喝道:“住嘴!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殺了這麽多人還不知悔改!我把你關進地牢之中,讓你感受下那些姑娘的絕望。”說完,他拖著王妃往地牢走。
王府的人見到司馬穎大發雷霆,紛紛躲避。
司馬穎命王妃的侍女打開所有牢房,把姑娘們都放出來。
捕頭張握著衛青鯉的手,激動得渾身顫抖。
部分姑娘喜極而泣,激動萬分地走出來,擁抱牢房之外的陽光與空氣。然而更多的姑娘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無生機了。而已經死去的女子都被王妃拖出去處理了,或扔在深山,或埋在亂葬崗。許遜就地診治重傷女子,能救一個是一個。
司馬穎真的把王妃關進地牢,喝道:“什麽時候認錯了,什麽時候出來!”
王妃倒是硬氣,一聲不吭。
司馬穎又對許遜說:“許兄,我保證王妃再也不會鑄下如此罪惡。這些姑娘,我給提供相應的賠償,讓她們下輩子衣食無憂。但是我與王妃感情深厚,還請許兄放她一條生路。”
許遜深知這是司馬穎能做的最大讓步。樂王妃說得沒錯,那些王公貴族視寒族百姓如草芥,她花錢買人頭,還算是厚道之舉。他無法強迫一個王爺殺掉自己的王妃。他歎道:“唉……”
捕頭張充滿仇恨地看著司馬穎,心裏想著:“樂王妃這種蛇蠍心腸的女人應該死一萬次,司馬穎卻隻是不痛不癢地關在地牢當中!總有一日,我要替衛青鯉報仇!”
許遜正在忙著救人之時,王府的管家急匆匆跑過來對司馬穎說:“王爺,聖旨到。”
司馬穎心中一震,不知是福是禍。他對許遜說:“許兄,跟我一起去接聖旨。管家,你把成都府所有的大夫都請過來,給這些姑娘看病。”
管家看到地牢附近有這麽多帶傷的女子非常吃驚,但是沒有多問。
許遜跟著司馬穎來到正堂,躲在正堂之後,看著司馬穎下跪接旨。一個太監朗聲讀道:“吾皇駕崩,太子登基,召成都王司馬穎進京共商國是,欽此。”
許遜大驚,白癡太子登基,太子妃賈南風就成了皇後,丞相賈充的地位更上一層樓。司馬穎向來和賈家不和,這趟進京,豈不是九死一生?
司馬穎高聲道:“司馬穎領旨!”
許遜瞧見司馬穎高大寬厚的身軀竟然有些微微顫抖。他抬頭望天,隻見烏雲密布,風雨欲來。
老太監交付了聖旨,換了副笑臉,對司馬穎輕聲說:“王爺,天下諸王皆桀驁,唯有成都不荒唐。此番進京,一定多加小心呐。”
司馬穎沒料到太監竟然提醒自己,不由得說:“多謝,公公您為何出言指點?不怕得罪皇後麽?”
老太監笑了笑,道:“我得趕著回京交差,就不叨擾王爺了。咱們京城再會。”他轉身就走,不多發一言。
許遜從後堂走出來,說:“王爺,如今的京城乃是龍潭虎穴,恐怕有去無回。不如稱病不去,王爺意下如何?”
司馬穎望著老太監離去的身影,歎道:“父皇駕崩,做兒女的理當去見最後一麵。如今新皇登基,即便想排除異己獨掌大權,也得等兩個月。我若是不去,皇後反而有借口給我安置罪名,我還是去一趟。況且,我成都府八萬精兵早已磨刀霍霍,何懼之有!”
許遜思索著老太監的話,心想晉武帝司馬炎大肆分封諸王,一個個驕奢淫逸魚肉百姓,隻有司馬穎還算是個好人,他不能坐視司馬穎送死。他手按劍柄,豪氣頓生,說:“王爺,我陪你進京!看看京城到底有多少魑魅魍魎!”
司馬穎卻笑道:“多謝天師美意,你還是留在旌陽縣吧,我並非魚肉任人宰割。”
許遜多番進言,都被司馬穎婉拒,許遜便也不多勉強。司馬穎次日進京,許遜在成都王府待了十日,救治重傷女子,十日之後才帶著女子返回旌陽縣,再派人通知其他縣的女子父母來領子女回家。家人團聚,少不得撒一番熱淚。
又過半月,朝廷下達旨意,稱許遜治理地方無力,被革除官職,旌陽縣百姓紛紛為許遜叫屈。許遜早知有這麽一天,泰然自若,收拾行李,準備回老家豫章郡。
許遜在旌陽縣為官多年,居官清廉,政績卓著,去貪鄙,減刑罰,倡仁孝,近賢遠奸,常以祖傳藥方救治病人,藥到病除,百姓感激涕零,敬如父母。曾傳唱民謠:“人無盜竊,吏無奸欺,我君活人,病無能為。”鄰縣民眾紛紛前來歸附,旌陽人戶大增。
離開那天,旌陽縣數十萬百姓扶老攜幼相送,一連送出百裏,蔚為壯觀。陳西施、衛青鯉、胡班、梅敬、李英、捕頭張等百姓竟然跟隨許遜,奔波千裏搬家到豫章郡,聚族而居,與許遜為伴,眾人都改姓許,人稱“許家營”。捕頭張也改姓許,隻是許遜還是習慣喊他捕頭張。
旌陽縣的百姓為許遜建生祠、畫神像,終年祭祀,用以來紀念,後來稱許遜為“許旌陽”。許遜的斷案故事也流傳下來,是為《旌陽案》。許遜回到豫章郡後,又經曆無數奇案,那便是另外一段傳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