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柳下樓的客人
原本不算小的房間,現在坐著五個人,倒顯得有些擁擠了,畢竟隻是薛娘一人就基本坐滿了一側,她似乎很不喜歡隻有一個支點,所以總是側臥或是躺著。
陸迢迢遠遠坐在她對麵,能夠一次見到黑字賭場三位老板的人不多,而能夠讓三位老板同時來見一個人的更加少,幾人相互看著沒人說話。
終於葛天右率先打破平靜,“薛娘,當鋪的三位老板呢?聽說他們早就來了。”
“在後廚洗盤子呐!”薛娘自顧自修繕著自己的指甲,不得不說她雖然長相駭人,可那雙手卻是漂亮極了,纖細修長,指肚飽滿。
慶芳笑了笑,可憐三位腰纏萬貫,嬌生慣養的大掌櫃竟然在後廚洗盤子,隻是這就是柳下樓的規矩,進來了就是薛娘的仆從,包括他們三個同樣逃不掉,“薛娘,一會兒我們三個,您看。”
“老規矩,葛大腦袋,一會去把老娘房裏的馬桶倒了,崔老二大堂的地歸你了。”薛娘毫不客氣的指使道,不過再看向慶芳時,目光立馬從犀利變得溫柔起來,“小芳芳,廚房早就給你空出來了,你的手藝,我可是想了好久。”
“是是。”慶芳連聲答應下,而葛天右和崔澤不但沒有推脫,甚至沒有覺得受到羞辱,似是早就習慣那般默許了。
“行了,我也不打擾你們,事說完了就自己忙自己的去。”薛娘站起身,走過陸迢迢身旁時還不忘挑逗一番。
等對方離開房間的瞬間,屋中四人竟是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隨後麵麵相覷,心照不宣的大笑起來。
“葛老板,我可是下了大力氣,命都差點丟了,你怎麽也得表示表示。”陸迢迢捂著胸口,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說道。
“行了,薛娘的本事我比你小子清楚。”開口的是崔澤,板著臉古井不波的說道,“葛大腦袋跟你的約定,我來還,宋管事讓我替他道聲謝,他欠你一個人情,黑七的秘籍你可以帶走三本,另外黑九我跟你賭。”
“前麵的我接受,隻不過最後那句也算感謝嗎?”陸迢迢沉著眼眉,話裏有話的說道,忽然看到葛天右拚命衝著他擠眉弄眼,這才兩手一攤,漫不經心的說道:“行吧!黑胡同的待客之道,領教了。”
似乎感覺到氛圍有些劍拔弩張,慶芳連忙岔開話題說道:“陸公子,留住那些賭客們一日已經是壞了規矩,估摸現在整個長安城都知道在闖黑字賭場的人是你陸迢迢,希望你有所準備。”
“準備?什麽準備?”陸迢迢問道。
“等你闖完自會知道。”慶芳打著啞謎。
“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辭了。”陸
迢迢站起身準備離開時,慶芳突然攔住了他,很是抱歉的說道:“當時隻有薛娘能救你,隻好帶你到這裏來了,所以你幾時能走,得薛娘說了算。”
“嗯?”陸迢迢不解的哼了一聲,看到葛天右和崔澤也都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朝屋外走去,後者臨走前還拿上了薛娘留在房中的掃帚,看到這一幕,陸迢迢不由得吞咽下一口唾沫,慶芳輕輕拍在他的肩頭,安慰說道:“照規矩來。”
看著三人離去的背影,陸迢迢隻覺得上了賊船。
然而他沒有急著去找薛娘,或者說他還沒準備好去見那個令他從腳底板涼到頭發梢的女人,索性先在柳下樓中轉悠起來,當真看到不苟言笑的崔澤拿著掃帚在掃大堂,不過轉了許久,令他疑惑不解的是,這座酒樓並沒有客人,卻是有不少招呼的小二和賬房,各司其職,看似忙碌,可實際上什麽也沒有做。
就在這時,一陣悠揚的琴聲從二樓的雅閣傳出,一時間所有人都停下動作,閉著眼睛沉浸在著美妙的音律之中,唯獨崔澤依舊低頭掃地。
陸迢迢聽著琴聲,不知不覺的站在了雅閣外,猛然驚覺後,趕忙轉身離去,這時房中的琴聲戛然而止,大堂中的其他人仿佛無事發生一般又繼續著自己手頭的活路,隻聽薛娘的聲音從房中傳出,“來都來了,不進來坐坐,怕我吃了你不成。”
深吸口氣的陸迢迢想起慶芳臨走時對他說的話,推門走了進去,房間布置的簡單隨意,薛娘坐在屏風後麵,隱約可見一張豎琴來。
“來柳下樓的一些是來聽我的琴,另一些是來聽天上的琴,不過規矩都一樣,進了店你不是客,而是仆,活兒沒幹完之前,可出不去。”薛娘自言自語的說道,手指隨意的撥弄了一下琴弦,琴音悅耳。
“那不知薛娘給我的活兒是什麽。”陸迢迢小心翼翼的問道。
隻見薛娘從屏風後麵走出來,手裏捧著一尊木雕,開口說道:“把這個雕刻完。”
“薛娘,我不懂這個。”陸迢迢賠笑道,然而對方卻不吃這一套,直接把木雕塞進他懷中,冷冷說道:“那我不管,雕不完你就別想出去。”
無可奈何的陸迢迢隻得捧著木雕回到房中,論手藝活他算是外行中的外行,但好在這木雕已經完成大半,大致模樣已經定型,隻許他稍稍精修,也沒有想太多,拿起刀便準備下手,然而當刻刀抵在木雕上的瞬間,呼吸突然變得尤為緩慢,並非是陸迢迢刻意如此,而是有一股無形的威壓將他鎖定,可一旦他收回刻刀,那股威壓立刻蕩然無存,似乎僅僅是在阻止他雕刻。
“怪哉。”陸迢
迢放下刻刀,反複觀察著手中的木雕,木頭無論品相還是質地都格外一般,簡直就是隨手從地裏刨出的木根,先前的雕工也算不上精湛,隻比他好上一些,就算是要做為裝飾之物,與整座柳下樓比起來,這尊木雕顯得太過格格不入,就好比一根純金打造的權杖,而鑲嵌其上的不是寶石,而是石頭。
看了半天也沒瞧出端倪的陸迢迢調轉氣機,在黑七時憑借眉心龍紋他一路破鏡至二品,更是在與小宋管事最後一招互換時短暫踏入一品境界,然而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的修為跌落三品,即便如此仍是比之前高出一層境界,陸迢迢深知修行得一步步來,雖說已經品嚐過一品宗師的滋味,可飯仍要一口口的吃,落差自然是有,但也很快釋然。
重新提起刻刀,那股詭異的威壓便立刻席卷而來,不過陸迢迢早有準備,體內氣海翻騰,隱約可見手臂周圍撩動的漣漪,好似被打碎的池水,瘋狂鼓動起來,汗水打濕陸迢迢的鬢角,瞪大的雙眼微微泛紅,死死頂住刻刀的食指猛然發力,一縷木屑隨之飄落,然而這一刀已經耗盡他的全部氣力,手腕一軟,刻刀當即彈飛出去,倒插進房梁上。
陸迢迢口中拚命喘息,後仰倒地,方才僅僅數息的時間對他而言猶如幾個時辰般漫長,好不容易調動一點的真氣,就在刻刀推出的瞬間一瀉千裏,如果說每一雕刻都要耗盡全身的氣力,他大致估算了一下想要完工,少說也要幾百刀,以他現在的情況一日出三刀都算勉強,那麽滿打滿算他得在柳下樓呆上整整四個月,到時別說查案,連晟帝壽辰都結束了,恐怕到時他還得求著黑胡同別讓他出去。
忽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陸迢迢的思緒,隻聽門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陸公子,我進來了。”
果不其然,隻見王威提著食盒走了進來。
“王老板,你也在這。”陸迢迢驚聲問道。
王威卻客氣說道:“什麽老板不老板的,在這裏您是客,我是仆,有事吩咐一聲就成。”
“王老板何出此言,你幾時見過被關在店裏的客人。”陸迢迢無奈笑道。
“話雖如此,不過陸公子的確是柳下樓有史以來的第二位客人。”王威一邊說著一邊從食盒中取出飯菜,餘光掃了一眼桌上的木雕,不動聲色的將其移到一旁。
陸迢迢看著桌上囊括山珍海味的佳肴,嘖嘖讚賞那位賭場三當家手藝該賞,不過也被王威的話挑起了興趣,忙問道:“不知第一位客人是誰。”
“北庭國師。”王威輕聲說道。
陸迢迢連連點頭,並不覺得驚訝,這個名稱當今天下都不會有
人覺得陌生,當年靠著一張嘴,從一個布衣百姓成為了北庭皇帝的老師,也正是因為那張嘴,導致了十年前晟國與大夏的寒水之戰,如果說那場大戰一定要找出一個獲益者,那麽兩兩削弱,此消彼長的北庭無疑是幕後的贏家。
而關於這位北庭國師,傳聞最多就是他身具通天本領,能聽聞上天的旨意,算得上天底下最虔誠的神明傳道士,據說可呼風喚雨,可調令山河,深得北庭皇帝重視,但他本身並非北庭人事,而是出身中原,成為國師之後,將中原文化取其精華,退其糟粕融入北庭政權之中,使得北帳王庭越發強盛,所以相比於民間傳聞的神通廣大,對方的經世濟國之才才是令晟國、大夏所趨之如鶩的。
不過據說對方之後從未離開過北庭,想必是聲名未顯時來的柳下樓,陸迢迢揉了揉眉心,並未放在心上,那樣的人物,見著了就見著了,見不著也沒什麽可惋惜的,世間千古風流,出了多少人物,可百年之後,也就隻聞風流,所以聽過已是極好。
“王老板,借花獻佛,同飲一杯。”陸迢迢指著桌上美酒。
隻見王威從食盒中取出兩副碗筷,並不客氣的說道:“正有此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