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渣這種動物
第二天早上五點,沒有鬧鍾聲,隔壁劉小白還在四仰八叉鼾聲如雷時,郭好準時的起床了。
他動作麻利的洗漱完畢,出門,在晨色中奔跑。
不時有晨跑的人從身邊經過,他們已經對這個身著建築工人製服,手拿安全帽,每天早上沿路狂奔的青年習以為常了。
郭好不在臭烘烘亂糟糟的工人宿舍住,但不想錯過工地上免費的早餐,所以他每天早起二十分鍾跑步去工地,正好可以趕上飯點。他把這當成了晨練的方式。
建築工人的一天勞作拉開序幕。今天又是個晴空萬裏,豔陽高照的好天氣。
工地上塔吊林立,巨大的金屬吊臂搖來搖去,頭戴各色安全帽的工人在腳手架上來回穿梭,猶如一群正在築巢的螞蟻。
正在興建的是繽州市目前最高檔的住宅小區,位於市內規模最大,環境最優美的休閑景點——中海的南岸,將來業主站在自家窗前眺望,便可盡覽中海波光粼粼的水麵,所以小區命名為——中海明珠。
身著藍色工裝,頭戴紅色安全帽的郭好手持鐵鍁,有些出神的望著身旁不斷竄高的磚牆,想象著用不了多久,這裏燈火通明闔家歡樂的畫麵。
很榮幸,他成為他們幸福愛巢的建造者。
最不幸,他不可能成為未來幾百名業主中的一員。
在工地搬磚有什麽不好嗎?的確維持溫飽沒問題,但卻注定永遠隻能蝸居在最便宜的出租房裏,根本不可能在這花花都市中擁有自己的一寸之地。建築工的工資漲的再快,與高昂的房價相比也永遠差幾萬光年。
所以,有誰會真的甘心在這裏搬一輩子磚?
所以其實有些話,隻能用來安慰,安慰兄弟,同時也安慰自己。
“開飯啦!”
中午十二點,工頭舉著喇叭扯著嗓子大喊,高亢的聲音在工地上回蕩。
猶如得到了蟻後的號令,勤勞的工蟻們紛紛從各自的崗位上湧下,以極快的速度在簡陋的食堂集結,排隊領取簡單卻巨量的事物,迫不及待的補充消耗了一上午的體能。
郭好回到宿舍,將自己的大號不鏽鋼快餐杯小心的放在地上,將放著四個大饅頭的杯蓋移開,裏麵盛著的是這頓午餐唯一的菜——滿滿的一大杯湯,稀薄的湯汁中漂浮著幾塊豆腐,幾根粉條和為數不多的白菜葉。郭好從掛在床頭的塑料袋中取出一個小玻璃瓶,擰開瓶蓋,將鮮紅的辣椒末倒入湯中。
正想將辣椒瓶收起來,卻發覺旁邊的有人一直盯著自己看,那是個身材矮小敦實的山東漢子,大家都叫他大慶。
郭好將瓶子往他手邊一遞:“你要嗎?”
大慶搖頭:“你吃東西,看的人都會跟著餓。”
“就是說我吃相難看唄?”郭好苦笑。
大慶再次搖頭,努力想了幾秒鍾,終於從自己幹癟的詞庫中擠出一個自以為比較合適的表達——“就是覺得,你每天都特有勁兒!”
郭好笑笑,收起辣椒瓶,大口吃饃大口喝湯,那在很多人眼中難以下咽的飯菜,在他嘴裏仿佛變成了山珍海味,直吃的鼻尖冒汗,暢快淋漓。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郭好接了電話,劉小白驚慌失措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齊敏自殺了……!”
劉小白在這套出租房裏住了兩年多,房租一直是按月交,但他的錢就像被堵塞的水龍頭一樣時斷時續,嚴重不靠譜,若不是女兒齊敏在其中周旋,房東齊文明早就將劉小白掃地出門幾十次了。而齊敏之所以肯一次次的仗義出手,除劉小白有哄年輕女孩的天賦異稟外,更多的是因為齊敏天生夠義氣,雖性格略顯潑辣,但性格直爽,很有江湖兒女的味道。
郭好雖出獄不久,和齊敏相處時間不長,但深知齊敏為人仗義,可以說除了劉小白外,是他目前為止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因此聽了電話當即將吃了一半的饅頭丟下,起身便跑。
“大慶,下午我要是回不來,幫我請假!”
最後兩個字落地,身影已在十幾米開外。
當郭好氣喘籲籲的趕到醫院時,但見劉小白和幾個年輕男孩女孩正在走廊裏團團亂轉,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齊敏還是學生,在本市一座三流大學混學曆,手機店的工作隻是兼職而已。
這幾個年輕男孩女孩都是齊敏的同學,今天上課沒見齊敏出現,舍友們下課回來,便發現她在床上昏睡,旁邊扔著一紙遺書和一個安眠藥瓶,於是兵荒馬亂的將她送到醫院,現在還在搶救中。劉小白之所以能來,是因為正好有事給齊敏打手機,一個女同學在醫院接了。
“什麽?明叔還不知道?”郭好驚訝的問劉小白。像這種情況不趕緊著通知家長?學生們沒經驗,你劉小白也這麽不懂事?說著,他掏出手機,就要給齊文明打電話。
“等等!”劉小白一把拉住了他,與此同時,幾個學生也紛紛阻攔,連說不要。
原來,齊敏有個交往了半年多的男友楚天禾,兩個月前,楚天禾說要做生意,希望齊敏能支持他,天生的仗義,加上熱戀中的少女心,驅使齊敏偷偷將家裏的十萬存款取了出來,給了楚天禾,那是齊文明夫婦攢了一輩子的血汗錢。但楚天禾拿了錢後,卻很快疏遠齊敏,開始時齊敏隻以為他是創業期間比較忙,直到昨天晚上一個朋友給她打來電話,說看到楚天禾和一個女人在酒店開房……
齊敏怒氣衝衝的找到楚天禾,楚天禾卻無恥的提出分手,從此以後各走各路。齊敏讓他歸還十萬借款,楚天禾卻問她有沒有欠條,有沒有視頻證據之類的,能證明他欠錢。明擺著耍無賴,齊敏氣不過上前撕扯,卻反被楚天禾打了一頓扔出酒店。
齊敏去找了警方谘詢,得知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他們也愛莫能助後,齊敏徹底崩潰,她深知對愛財如命的父母來說,那十萬存款就是他們的命根子,現在它沒了,母親知道了肯定會瘋掉,父親也會心髒病發作……於是,絕望的她決定一死了之。
劉小白和同學們暫時不通知齊文明夫婦,就是怕他們知道這件事後會受不了。郭好略一思索,覺得稍等確認齊敏無礙後再通知他們也好。那對老夫妻雖然在催房租時生龍活虎,但身板兒都很差,萬一受不了打擊再有個三長兩短就糟了。
哪知剛想到這裏,就聽的走廊裏喧鬧聲起,卻是齊文明夫婦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趕了過來,原來是校方得知了情況後,通知了他們。老兩口急的團團亂轉直落眼淚,郭好等人都紛紛勸慰,卻都默契的不提那十萬塊錢的事情。
又過了好大一會兒,急救室的門才打開,一群人蜂湧而上爭問情況,得知齊敏已經洗完胃,脫離了危險期後,才紛紛鬆了口氣。齊文明夫婦被允許進入探視,其他人則仍被攔在門外。
郭好問劉小白:“那個叫楚天禾的你認識不?幹嘛的?”
“見過幾次,那小子油頭粉麵流裏流氣,我早看著就不靠譜!幹嘛的……聽說好像是在保險公司上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沒正著。”劉小白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郭好看看時間,距離下午開工時間不到十五分鍾了。他對六小白說道“等會兒你告訴齊敏,十萬塊錢的事情別著急,好好休養,晚上……或者明天,我跟她一塊去要錢。”
“沒欠條沒啥的,怎麽要啊?”劉小白無奈的搖著頭。
“我自有辦法。你隻管安慰好他們就行。我先上班去了哈……”郭好說著,轉身狂奔下樓,又是一段加速度狂奔,當氣喘籲籲的趕到工地時,工友們正亂糟糟的站著,工頭在點名。
“剛才你的點過去了,我幫你喊到了。”大慶說。
“謝了,等會兒我再替你喊。”郭好抹了把汗笑道,露出一口潔白的牙……
傍晚郭好下班一回到家,就看到齊敏和劉小白坐在客廳裏等他。
“這就從醫院跑出來了?”郭好驚訝的問麵色憔悴的齊敏,心想吃了那麽多安眠藥,被各種洗胃什麽的折騰,該在醫院多休息才對。
“郭哥,你真的能幫我嗎?”齊敏一下跳起來,緊緊抓住郭好的胳膊,猶如抓住救命稻草。“那十萬塊錢的事我還瞞著爸媽了,怕他們受不了……你真的能幫我要回來嗎?”
“著急的話,今晚就把事情解決吧。”郭好拍了拍齊敏的手背,語氣雲淡風輕。
“對,我也去會會這個渣男!”劉小白挽袖子擼胳膊躍躍欲試。
齊敏先是給楚天禾發微信,沒有回複,再發被拉黑了。
又給他打電話,拒接,再打,也被拉黑了。
“省省力氣吧。”劉小白在一旁歎息。“就是聯係上了,他也不可能和你們見麵的,躲還來不及呢。”
郭好說:“去他住的地方。”
楚天禾租住在保險公司附近的一幢居民小區裏,三人打了輛車過去,很快來到門前,郭好把門敲得震天響,敲了好久愣是沒一點回應。
“看來沒在家。”劉小白失望的說。
這時對麵的門卻突然開了,一張慘白的臉探出來,將三人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原來是個正在敷麵膜的中年女子。
“大晚上的敲什麽敲?吵死了!”女子不悅的抱怨。
“對不起,請問……這家人呢?”劉小白問。
“下午的時候好像搬走了,提著好幾個箱子!所以你們把門敲爛了也沒用!”女子說完,砰的關上了門。
跑的真快……郭好心中冷笑。
下樓的時候,他跟齊敏要了號碼,用自己的手機給楚天禾打電話。
響了好幾遍,楚天禾終於接了,聽筒裏傳來嘈雜的背景音,估計是在酒吧,KTV之類的場所。
“誰啊?”楚天禾不耐煩的問。
“齊敏的十萬塊錢,趕緊還了。”郭好開門見山的說。
對麵沉默了三四秒鍾,才怪笑道:“臥槽,你算哪根蔥?是不是腦袋進水了啊?”
郭好不理會他的謾罵,不慌不忙的說:“無恥渣男欺騙感情欠債不還,手機號xxxxxxxx,照片我會幫你選一張高清的,做成條幅和海報,今晚不還錢,明天上班之前條幅就會掛在你公司門口,海報會發在你每個同事手上!”
“哎喲,我好怕啊!哈哈!”楚天禾張狂的大笑。“隨便你啊!現在去掛條幅印海報唄!老子等著,你個傻缺,哈哈!”
說完,電話便掛斷了。
“我去,這……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劉小白歎為觀止的說。
齊敏急的眼淚都掉下來了:“我就說他根本不在乎的!混賬起來他啥都不怕!”
“不對。”郭好皺著眉頭說。“他已經搬了住處,那麽也很有可能不打算在保險公司幹了!甚至已經辭職了,所以才不怕我們去公司鬧。”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啊……”齊敏急得哭起來。
“他有家人在這邊嗎?你知道他們住在哪嗎?”郭好問。
齊敏搖頭:“他家外地的。”
郭好想了想,說道:“找!繽州市區比較大的KTV,酒吧,一共也沒多少家,我們分頭去找,一家家找,不信找不到他!”
“他萬一已經跑外地去了咋辦?”劉小白擔憂的問。
“不可能。他下午剛搬家,不可能這麽快跑出繽州。趕緊著吧!”郭好說。
事實證明,想找一個人也並不是那麽困難。
一小時後,郭好和齊敏來到一家名叫糖果的KTV門前,劉小白正焦急的等在那裏。
“人就在裏麵,這混蛋拿著齊敏的錢正花天酒地呢!”劉小白義憤填膺的說。
郭好二話不說,大步就朝門裏麵走。
劉小白在身後快走幾步拉住他:“那個……郭好,他一大幫狐朋狗友都在裏麵,最少有十幾個人呢……”
郭好抬頭看了眼夜空,一彎新月正羞赧的躲在雲層中,他笑著說了句劉小白無比熟悉,而齊敏卻覺得莫名其妙的話:“這天氣,很適合運動!”
想起四年前麵粉廠院內的那一幕,劉小白的手鬆開了。
然後他挺直了腰板,整個人變得意氣風發起來。
“不用擔心,小事兒。”轉而,他就開始安慰起齊敏來。
齊敏緊跟在郭好身後,沒搭理劉小白,她臉色鐵青,渾身的肌肉緊繃,顯然一副要將某人碎屍萬段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