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這算是安慰
良久,慕逸安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把毛筆輕輕地放在桌上,又用手研平了宣紙的四角,這才滿意地露出了微笑,抬起頭來,瞥了一眼那個青年,走下來到他面前,微笑道:「你叫周煜楨是吧,你看下。」
說著便把他手中的墨寶遞給了他,周煜楨看的十分仔細,緊皺著眉頭,大家也緊緊地盯著他的表情變化,猜測著紙上寫的是什麼字,慕逸安也噙著一抹神秘的笑容看著他。
等周煜楨將它交還給慕逸安,緩緩地把臉轉向群眾,大家都紛紛走上前來問他紙上寫的是什麼,他們總覺得上面似乎深藏玄機,可能是告發那位高層的名單,也可能是威脅周煜楨的文字,總之,各自有著不同的想法。
周煜楨被人問來問去,終於舉起雙手,做出鎮定的示意,看了眼慕逸安,得到示意,便放心地潤了潤嗓子,推了推耳邊的眼鏡框,一改往常地作風,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慕少給我寫的,是兩組人名,也許大家都聽過,也有一些了解,我就把它們分享出來,希望大家也可以跟我一樣,有所收穫,謝謝。」他的聲音不大不小,語速也不緊不慢,卻說的十分鏗鏘有力。
眾人紛紛叫好,都豎著耳朵打算聽聽慕逸安給他寫了什麼人名竟然讓他這番醍醐灌頂的模樣。
周煜楨笑了笑,再次開口說道:「第一組人名是,傅以漸,王式丹,畢沅,林召堂,王雲錦,劉子壯。第二組是,李漁,洪升,顧炎武,金聖嘆,黃宗羲,吳敬梓。」
等一串串人名接連從周煜楨口裡報出來,眾人的表情變化也越來越大,有些人聽不懂,仍然不明就裡的,便還是疑惑不解呆在那裡,使勁回想著周煜楨說的話,因為他們因為有些人不認識,已經記不清周煜楨報的人名了,更別說弄清楚這兩組人名的關聯。
但是能真正領悟到的人卻很少很少,領悟到的人大概也是表情最輕鬆,最悠然的那些人,看著他們議論紛紛,始終得不到一個準確的結果。
慕逸安看著他們的眾生紛紜,有些訝異,緩緩說道:「第一份名單全都是清朝的科舉狀元,第二份全是清朝的落第秀才。」
說到這個地步,還是有很多人搞不明白,這又和周煜楨所提問的問題有什麼關聯,難道說人各有命,反覆無常嗎?也許今天失意落魄,明天就能飛黃騰達?這算是安慰?
慕逸安笑了笑,轉過身子,拿過桌子邊緣靜靜擺放著的一套精美的茶具,又吩咐旁邊的一個一直沉默著的少年,去取了一壺清凈的山泉水,再把它煮開,一套泡茶動作被慕逸安完成的瀟洒自如,就如同他寫書法的時候那般優雅淡定。
一壺好茶已經泡好,香味四溢,茶葉在沸水中左右旋轉著,如同萬頃碧波蕩漾中那一葉扁舟,晃蕩在風中,飄搖如蝶翼。
慕逸安倒好一杯茶,遞給了周煜楨,茶葉仍舊迴旋著,最後,沉到湖底,塵埃落盡,又經過了長時間的浸泡,慕逸安再次倒了一杯遞給了周煜楨,讓他兩杯分別品嘗一下。
當周煜楨放下茶杯之時,神情有些看開了一些事般,眉心舒展著,虔誠地望著兩隻茶杯,未發一語。
慕逸安微微一笑,問道:「你覺得,這兩杯茶有什麼不同嗎?」
周煜楨想了想,回答道:「前者寡淡無味,後者醇厚綿長,不知我說的是否與慕少所感一致?」
慕逸安點了點頭,微笑道:「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歲月就如同流水一般,逝者如斯,然而人卻不同,他就像茶,茶葉在水中浸泡的時間久了,他就會散發出特有的馨香,百轉千回,沁人心脾。而人同樣如此,在底層浸泡久了,他的整個生命的所有的潛能都會被激發出來。」
說完,掌聲雷鳴般轟轟烈烈地響起,久久未息。
慕逸安輕笑,伸了伸手,鎮定了一下,復又繼續說道:「那麼也就可以說,一時的榮辱成敗,不盡得意,又有什麼要緊的?所謂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誰可以料到幾年後你又會有怎樣的收穫和成果?」
周煜楨豁然開朗,神情愉悅,欣然說道:「謝謝慕少的指點,今天受益匪淺,我之後會開導開導我的那位朋友,還希望慕少可以不要去怪罪他的這些牢騷。」
慕逸安漫不經心地輕笑,「自然不會,這也是人之常情,在這種情況,感到委屈也是正常的,不過,我的失誤和管理上的漏洞也的確存在,之後我會認真地調查這件事,並且調整一下升職機制,不會放過任何在我眼底下偷偷做的那些骯髒之事。」
周煜楨感激的朝他笑笑,便又走回到人群中間。
眾人又談論了好一會兒,才看見秦無衣慢吞吞地從樓上走下來,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他,更是注意到了他手裡提著的薄荷綠的精美的小袋子。
慕逸安走上前去迎接,順過他手中的小袋子,又將它輕輕地放在桌面上,把它的結輕巧地解開。
抬頭對著眾人笑道:「這是我們慕家酬客最好的茶禮,還希望大家可以品嘗一下,聊表心意。」
新煮沸的的泉水,衝上茶葉,頓時荷香撲鼻,香飄百里,芬芳醉人,大家都用十分饞味的表情看著那壺茶,慕逸安也吩咐下去,每人都倒上一杯。
淺淺地呷了幾口,整個人都感到分外神清氣爽,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一心一意地品嘗著杯中的香茗。
等到杯中物都被飲盡,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意猶未盡地看著那盞茶壺,它仍在裊裊生香,似在誘人上前,好一口飲盡,品盡清香美味。
茶香渺渺,慕逸安不禁開口問道:「大家覺得,這盞茶如何?」
眾人也都讚不絕口,紛紛稱讚這簡直就是茶中的仙品。
慕逸安輕笑,斟酌了一會兒,茗了口茶,又把它緩緩放下,再次開口問道:「那大家覺得什麼才是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
下面的來客都是各有各的意見,沒法統一,又有人看到慕逸安手中的香茗,不禁懷疑是不是慕逸安想變相的讓大家誇讚一下他的茶?這似乎也不成立啊,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慕逸安,想要得出一個答案。
看到沒人敢站出來大聲地回答,慕逸安高深莫測地一笑,又輕輕地抿了口茶,眼光透過高大的落地窗,看到遠處高大的植物樹葉間隙里懶散而又金燦燦的陽光,眉頭輕輕地一皺,「陽光,陽光是最有價值的東西。」
客人們都覺得十分莫名其妙,陽光便灑大地,不應該是最不值錢最沒有價值的嗎?怎麼到了慕逸安這裡就成了最值錢的東西了呢?
看到大家都十分不解,慕逸安意味深長地感嘆著,「世人勾心鬥角,爭名逐利,為了爭一點蠅頭微利,或者是遺產,同室操戈,手足相殘,爭來斗去,是非成敗轉頭空,世間無價值的東西才是生命中的至寶,他不會使人在爭鬥中發狂,不會使人在慾望中痴迷,它可以使人穿透生死的變幻,超越世俗的折磨,從而找到人生的極樂,那你們說陽光,名利,與財色到底哪個更重要,更珍貴?」
客人們聽了之後,都沉思了良久,沒有說話,似乎都從慕逸安的話語中找到了答案。
一場場鬧劇過去,無論是笑談風生也好,各懷心事,各有各好也好,天下間沒有不散的宴席,該離去的總要離去,因此,這場會議也就在一場公事會議之後就這樣解散了。
慕逸安很有信心,這一次聚會,定會為他拉來不少人脈,而其中大多數人都是林光復介紹來的,此時心情的複雜程度,恐怕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
眾人皆都退散,客廳里也就只剩下三個人了,慕逸安,秦無衣,還有明玉清,無論他們怎麼口頭上趕她走,她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真不知道說她執著還是臉皮夠厚了。
慕逸安看著站在一旁,無風吹來,卻仍舊搖曳生姿的明玉清,無奈地搖了搖頭,走上前去,苦笑道:「你還不走嗎?」
明玉清細長而白皙的頸部彎曲成娟秀而美好的弧度,楚楚動人地抬起頭來,泫然欲泣:「你為什麼每次都那麼想要我走,即使我沒有做錯任何事,也沒有煩你,可是,你怎麼就這麼不待見我,好像多看我一眼你就感覺到噁心是嗎?」
慕逸安皺眉,望了眼旁邊的秦無衣,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交給你解決了。」
秦無衣很是不甘願地看著他,委屈地叫嚷道:「誒,你別走啊,人家一個大美人都對你使用眼淚攻心計了,你還捨得走開?換我我早就抱入懷中軟聲細語地安慰了,你這不解風情地老幹部。」
慕逸安皺了皺眉,嘆氣道:「你可以試試。」
秦無衣瞧了眼明玉清,打著哈哈道:「哎呀,我不是說這種蛇蠍美人,說的是普通大美人,就比如嫂子,她要是在我眼前流眼淚,我可不管什麼三七二十一,更不管什麼兄弟情,還有嫂子平日里的語言剽悍,早就擁她入懷了,誒誒你別這個表情,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
慕逸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搖了搖頭,嘆息道:「隨便你怎麼講吧,我先把她交給你,注意不要讓人家難堪,怎麼說也是個女孩子。」
秦無衣干噎了一下,嫌棄道:「你現在才意識到她是女孩子啊。」
慕逸安沒答他,只是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往陽台走去,他總覺得事情十分不尋常,就比如林雲珊始終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