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圍獵
一行人追虎至林中深處，卻沒有見老虎半點蹤跡，淳於延一把勒住韁繩，回頭看著聶亙道：“聶大人莫不是眼花了吧，尋了半天也未見老虎的蹤跡啊。”
“老虎也是怕人的，我們這一行人趕來，怕是早就跑了。”聶亙無視淳於延挑釁的話，反而笑著解釋，“陛下，下邊的人來報說前方不宜騎馬，還請陛下下馬步行。”
趙歡想了想，“也行，動靜太大，不宜獵殺。”說著，翻身下馬，將韁繩遞給侍衛，“牽遠一些，遇見皇後再回來找朕。”
其他人見如此，亦是紛紛下馬，讓侍衛將馬牽回去。
“陛下，臣先去探路。”淳於延抱拳道。
趙歡應了一聲，還未說什麽，就聽見聶亙道：“瑞澤，跟上淳於將軍，路上也有個照應。”
淳於延看了聶瑞澤一眼，笑道：“林中多豺狼，小聶大人當心些。”
“同樣為七尺男兒，將軍都不怕，在下又有何懼？”聶瑞澤亦是笑道。
淳於延點點頭，取了弓箭，轉身進入林中。聶瑞澤不甘示弱，緊隨其後。
“陛下，咱們可以在此處稍作休整，一會兒再過去。”聶亙笑道。
連著騎了兩三個時辰的馬，趙歡確實有些吃不消，應了一聲說也好。聶亙忙上前，從內侍手中接過水壺遞給趙歡。
淳於嘉環視周圍，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動靜，但臉色卻越加顯得嚴肅。聶亙看著他，關心道：“大將軍可有不適？”
“隻是想起往事罷了，”淳於嘉感慨道，“想當年老夫跟著先帝在前邊的山穀中射殺了一頭熊，還有一頭老虎被迫掉入了懸崖，先帝惋惜多時，如今已不是當年啊。”
“後來此地便得名虎掉崖？”趙歡笑著問。
“正是，想不到陛下還知曉此地。”淳於嘉驚訝道。
“聽皇祖母提起過，還聽說淳於延獨自一人射殺了一頭豹子，他當時才十五歲。”趙歡笑道，“當真是我雍朝的棟梁之才啊。”
“能為陛下效勞，是淳於氏的榮幸。”
趙歡笑了笑正欲說什麽，就聽見了幾聲奇怪的鳥叫，“大將軍可識得這是什麽鳥？”
淳於嘉微微皺眉，搖頭道：“林中鳥類繁多，老臣也不知曉。”
趙歡哦了一聲，雖是有些遺憾，卻也說是正常。聶亙接過趙歡手中的水壺，笑道：“陛下，咱們也應該跟上了，離得太遠也不好。”
何寬看著聶亙，心中隱隱察覺到了什麽，轉眼看著淳於嘉見他神色不變，沒有絲毫疑心。他暗自皺眉，難不成淳於氏此次要大意失荊州了？他看著一行人遠去，拔出劍來緊隨其後。
“嗷——”
叢林深處忽然傳來一聲虎嘯，眾人大喜忙上前去，隻見三丈外的灌木中，一虎已癱倒在地，
聶瑞澤見趙歡來，忙喊道：“陛下，淳於延剛借射虎之事暗箭傷臣。”
眾人一看，聶瑞澤右肩上確有一隻已經折斷的羽箭。淳於延不料此變，登時明白了什麽，忙拔出劍來衝淳於嘉喊道：“父親小心——”
話音未落，不知何處飛來的數隻暗箭正中他的背心，他轟然倒下，怒目圓瞠，眼中盡是不甘！
“延兒——”淳於嘉大驚，轉眼看著趙歡，“你……”
眨眼間一隻羽箭破空而來，射在他的胸口上，他看著胸口的箭，再看著趙歡，目眥欲裂，“淳於念誤我……”說著身子支撐不住地跪倒在地。
趙歡大驚失色，下意識地去扶他，滿臉不可置信“大將軍……”
“大將軍淳於嘉造反！即刻斬殺！”聶亙嘶聲力竭地喊著，頃刻間又從暗處飛出幾隻羽箭，直直地插入淳於嘉的後背。
他扶著趙歡，額角青筋暴起，終於忍不住嘔出一口血來，“對我兒好些……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趙歡雙膝跪在淳於嘉身前，一臉驚恐，眼中盡是血色，扶著他的手都忍不住顫抖，下意識地喊著他：“大將軍……”
“啊——”
何寬回頭，就見淳於念拿著一把紫色的野花站在身後，她衝上前去一把推開趙歡，跪在地上扶著淳於嘉滿臉的不可置信，“父親……父親……”
淳於嘉看著女兒，想笑卻又忍不住嘔出一大口血來，他摸著女兒的臉，氣若遊絲，“為父……不能保護你了，今後自己要小心……”
淳於念張著嘴滿臉驚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眶充血眼淚無意識地落了下來。她深吸一口氣，“您挺住，我這就去找歐陽羽，您挺住……”
淳於嘉一把拉住她，搖了搖頭，“斬草除根！”
她點點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往下掉，“孩兒明白，孩兒明白！”她的聲音顫抖得不像話，隻怕父親聽不見，一邊又一遍地重複著。
淳於嘉欣慰地笑了笑，忽地又嘔出一大口血來，抓住淳於念的手漸漸失去了血色，終於如枯槁一般地落下。
淳於念愣愣地望著父親沒有來得及閉上的雙眼，腦子裏一片空白，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悲傷。唯有眼淚不聽她的話，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她伸手將父親的雙眼合上，抬手抹了一把眼淚，將父親後背的箭一隻隻地拔出來，再緩緩地將其身子在放平躺在地上。她看著父親胸口的那把箭，深吸了一口氣，才顫抖著雙手去拔，箭被拔出的那一刻，溫熱的血頓時濺了她一臉，轉而又被眼淚衝散開來。她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拔出父親身上的佩劍，在身上割下一塊布料，又用袖子細細地將父親臉上的血汙擦幹淨，方才將布料蓋在父親
臉上。做完這些，她跪著退了兩步，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念兒……”趙歡小心翼翼地喊她，上前扶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她拿著劍起身，走到淳於延身前，跪在地上將他身上的箭一隻隻地拔下來，又吃力地將其翻轉過來，仔細地將他臉上的血汙和泥土擦幹淨，同樣從身上割了塊布料蓋住他的遺容。做完這些，南星忙上前扶著她起身。
她抬眼，直直地望著趙歡，“為什麽？”
趙歡深吸一口氣，走到她身前，“我們先回去，回去我再給你解釋。”
“解釋什麽？”她好笑地看著他，“解釋我父兄二人挾持你造反？還是教唆豺狼虎豹來傷你？”
“好，我承認，人是我殺的，現在你是罪臣之女，”趙歡點頭道，“何寬，把皇後拿下，帶回宮聽候發落。”
何寬說了一聲是，還未上前，淳於念的劍就已經架在趙歡脖子上了，她看著他，眼中是無盡的失望，“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趙歡登時變了臉色，驚慌道：“念兒，不要做傻事！”
“我這輩子做過最傻的事就是輕信你——”她嘶聲力竭地嘶吼著，腹中肝腸寸斷，抬手收回架在他脖子上的劍，手腕一翻便往自己的脖子上劃去。
趙歡一把抓住劍身，南星立即一掌打在她的手腕上，劍脫了她的手，還未來得及鬆口氣，不知誰喊了一句，“淳於念造反了！”
何寬臉色大變，吼道：“小心——”說著奮不顧身地衝了過來，將三人推到在地，自己左臂上卻中了一箭。
趙歡登時大怒，吼道：“誰敢再動——”
聞言，各方都暫時放下手中的兵器，屏氣不敢再有多餘的動作。他將淳於念緊緊地護在身下，再輕舉妄動便真的是要造反。他將淳於念抱起來，垂眸問何寬：“要不要緊？”
何寬搖搖頭，對肖弋道：“肖大人，送陛下回營帳，這兒有我呢。”
“不必了，陛下要處決，便在此處將臣妾處死吧！”淳於念看著趙歡，眼中的恨意幾乎要滲出血來。
趙歡垂眸看著她，臉上沒什麽表情，抬腳便往前走。
“你不說話是什麽意思？今日將我一塊殺了，就地葬在這兒，多方便。”
趙歡仍舊沒說話，肖弋留了幾個人在此，其餘的人在趙歡身後圍成一堵人牆，他親自斷後。何寬聽著淳於念一路的罵聲，不由得歎了口氣，看著南星道：“姑娘，能否幫再下把這箭拔出來？”
南星看了淳於念去的方向一眼，蹲下身來，看著何寬冷漠道：“您忍著點。”
“放心不是你疼……啊——”話音未落他便疼得慘叫一聲，看著傷口直吸涼氣。南星原本要走，但見他狼狽如此，便又重新蹲下身來，從身上的衣服
上撕下一塊布料給他包紮。
“多謝姑娘了。”他顫抖著嗓音道。
南星看了他一眼，“應該是我多謝大人才是。”
何寬勾了勾嘴角，抬眼對聶亙道：“聶大人也可以請回了，這兒有在下便可。”
聶亙看了何寬一眼，又看了眼地上已經毫無生氣的淳於父子二人，衝他點頭示意，率領著隨從離去。
待人離去，何寬才看著南星道：“趕快派人回京，通知淳於府上家眷盡快轉移！”
南星眸色一沉，點點頭，“多謝！”
待南星走後，何寬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看著躺在地上的淳於氏父子，頓感一陣悲涼。他歎了口氣，對著二人的遺體鞠躬行禮，對侍衛道：“做兩個擔架，將國丈爺和國舅爺好生抬出去，若是膽敢有絲毫怠慢，隻怕你們的腦袋也不保！”
侍衛連忙稱是，忙去砍樹。
何寬轉身離開的時候在想，淳於嘉，這三個字讓多少人聞風喪膽，如今卻落得連裹屍布都沒有的下場，後世又將如何評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