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 身為家長
他這個兒子自小就不喜歡說話,故而每次主動開口,總讓人驚喜。一般這種情況下,即使顧謹騫做了天大的錯事,顧墨沉也都一笑而過,決不允許任何人為難他。但這次,顧謹騫的算盤顯然落空。顧墨沉略微拽開兒子,不讓他抱著自己,也不讓他離開,低笑說:“小九,你剛叫我什麽?”顧謹騫緩慢地仰起臉,看爸爸在他眼前露出迷人的淡笑,原本受傷的心智又有新的崩潰跡象。
隻因為蘇洛的笑縱然冷,猶有幾分溫度,最多讓人害怕得哭出來。可是他爸爸每次露出這種露出酒窩笑,經常是讓人哭都哭不出來。略微權衡,顧謹騫就像二百多斤的牆頭草一樣,返身就要再跑回蘇洛懷裏。但顧墨沉的手像鐵拷,讓他寸步難移。“再叫聲爸爸。”他溫和地重複著,“叫我爸爸。”
顧謹騫留戀地看了地球最後一眼,就死豬樣閉上眼。不遠處,抱臂觀看的蘇洛噗嗤一笑,方才被顧謹騫攪得低落的心情頓時消散。她不得不承認,每次看到親兒子誓死不從,還是隱隱的愉快和……得意的。
顧墨沉正好抬頭,把那連諷帶笑的表情收進眼底。顧謹騫感覺出來爸爸的力道放鬆,迅速掙脫他,忙不迭地撲向蘇洛。她猝不及防,後背“嘭”地重重撞到了後麵櫃子。
蘇洛後臀處火辣辣地傳來整片疼,臉色瞬時發白,一時說不出話來,顧謹騫還在她懷裏扭來扭去。她不由抬手,掐住顧謹騫的胖臉,顧謹騫感受到那冰涼的手指,才發現異樣。
顧墨沉已經快步走到眼前。“怎麽樣?”他居然伸手,仿佛要察看傷勢的意思,蘇洛忙笑著躲開:“就疼了一下。”顧墨沉見她眉眼彎彎,蘇洛失憶後就極喜歡這樣笑,如同人工月亮般的那種溫柔,很有距離感。
顧墨沉收回手,胳膊輕輕一帶,也不知道怎麽的,顧謹騫就被抓到手裏。顧謹騫立刻討好地對蘇洛拱了拱手,當作道歉,卻聽到顧墨沉簡短地說:“還不夠。”顧小朋友歪頭研究著顧墨沉的臉色,憋了半天,張口輕聲說了一句:“……sry,姐姐。”蘇洛剛才的好心情,已經又沒了。
如今的顧謹騫很喜歡她,很黏著她,可惜顧謹騫從不肯主動開口對她說話,也不受她的任何指令。這項家長權利,依舊牢牢地專屬於他年輕父親。蘇洛每次需要耐心勸導良久,才肯讓他張嘴。非常可笑的是,兩個人之間居然拿英文交流。甚至深夜裏,母子依靠床頭,她是用英文輕聲地給他讀童話。聽到不懂的單詞和劇情,顧謹騫扯扯她的胳膊,細聲細氣地嚴肅問“what?”。她摸摸孩子柔軟的頭發,不由想到了一個很老套的笑話。漁夫捉到了一條美人魚,但上下看望良久又遺憾地放掉,其他人都很驚訝地問“whatthefu*k?”。他怏然說,不是”what”,是“how”蘇洛自己出了會神,有時候,她很想用這句話質問曾經的自己,到底是怎樣的自大狂妄,才想招惹顧墨沉?直到旁邊顧謹騫再提高聲音“what”一聲,終於拉回現實。
後腰被顧謹騫重重撞得一下,不知道怎麽,就破了磕破了大塊的皮。到了第二天早上又腫了起來。上班的路上,蘇洛買了個薄荷膏厚厚塗上,隻是傷處著實尷尬,工作時期隻好來回改變坐姿,避開傷口。下午把手頭工作全部做完,蘇洛又抽空上網查著早教方法,做了點筆記。
也許因為身體不適,頗感到心煩意亂,看了會隻能用“開竅晚的孩子更聰明”來安慰自己。電腦上的聊天工具彈窗,突然抖了下,徐周周給她發來私人信息。“洛洛,你上午的稿子裏居然有十三個錯別字哦。拜拜[拜拜][拜拜][拜拜]”蘇洛隨後打開她發布的原稿件頁麵,發現果然如此。
蘇洛向來做事仔細,此刻迅速修改,而過程中,徐周周再發來一句話。“平常也沒人發現,這次居然是Jake告訴我們的!他以前很少看我們的文章!”
Jake是傅政的英文名,她敲了個“疏忽了”,想了想又覺得口吻太嚴肅,刪除後改在群裏公開地說:“……我不會被開除吧?”調侃完後,蘇洛又重新檢查了一遍今日所有的稿子,並查看了下網站流量的小時記錄。
等再點開QQ,工作群裏已經炸開。她莫名其妙,上拉聊天記錄,發現一時忙亂,發言的不是部門工作小群,是在有傅政的醫院大群。因為醫院工作氣氛很好,其他部門同事看到後,都在活潑地仿照傅政的語氣,打趣地灌水“這位員工,請你周一不必來上班了”“這位員工,你已經被開除,下個月獎金沒有了”等批示和表情包。
幸好在所有刷屏中,沒有傅政真身的回複。他這幾日都不在醫院,對麵的工位是空的。如果蘇洛沒有記錯,傅政本人很少在聊天工具裏說任何公事。她暗說僥幸,隨後一笑,隻當長了教訓。直到按點下班前,突然收到一個好友申請,名稱為JakeFU,申請加為好友的理由是“暫時不會被開除”。
蘇洛重新回到大群裏仔細看了看是否是李鬼或惡作劇,最後才猶豫地點了確定。傅政的聊天工具就是很普通的頭像,簽名欄裏也隻是“白鳥收羽赴水亡”這種文藝風格。
幾秒後,她主動發出對話框,略微試探地問:“是傅總?”直到蘇洛從幼兒園接了顧謹騫,對方的回複才姍姍來遲。“叫我Jake吧。”她看了後,飛快回了個三個代表殷勤的笑臉表情,又想起什麽,轉頭問顧謹騫:“小九,你的英文名叫什麽?”
顧謹騫歪頭說:“Denver.”丹佛,是美國一個市,顧墨沉為什麽給兒子取這麽個英文名字。蘇洛再暗自念了兩遍,識相地收起多餘好奇心。她不是好奇的人,缺乏某種期待可能性,但唯獨對顧墨沉有點例外。
有時候在背地裏,蘇洛就會猜上他那麽一猜,隻是當麵看到那張英俊麵孔,又覺得少生事端為妙。顧涴清曾經富有深意地評價過她弟弟,“表麵不爭不搶,最後一查,這所有甜頭都沒落下他”。
顧家兩位子女冰雪聰明,從小到大,幾乎沒讓父母操過心,但姐弟情史一個比一個崎嶇,結下的姻緣都有股不打不相識的味道。
顧墨沉自小心境平和,但那也隻是外表而已,他比姐姐更強勢,也更隱形。顧涴清和她第一任丈夫,還勉強算和平分手,顧墨沉就能對前任特別狠得下手。
凡事一涉及到顧謹騫就油鹽不進,有時候,以前嚴厲冷切的顧涴清都能被這個滿臉乖順的弟弟氣得一口老血吐出來。顧墨沉把自己的事,向來瞞得銅牆鐵壁。而顧謹騫近來到小姨家吃飯的時候,免不了也被含蓄問到蘇洛。
其實盤問顧小朋友也不簡單。一來他不肯說話,二來他對別人的說話也視若罔聞。到了晚餐期間,點頭搖頭的動作都免了,專心致誌,埋頭苦吃。
顧涴清和吳蜀對視一眼,再隱隱發愁。乖侄子總是不愛開口說話,比劃來比劃去,有點不太像樣子。
以後上了小學,又該怎麽辦?正在這時,顧謹騫一鳴驚人。“Chopsticks!”兩個老人沒反應過來,顧謹騫已經毫不猶豫地完成他在小姨家的首度亮嗓,混沌大腦又想到蘇洛反複灌輸和雙語幼兒園的規矩,再補充了一個“please!”。
蘇洛今晚去健身房,顧墨沉在加班,顧謹騫單槍匹馬來到小姨家大吃。遺憾的是,顧謹騫發現自己用不習慣爺爺奶奶家的兒童餐具,於是提出換餐具的要求。他蹦出來的是單詞,用詞又含糊。
顧涴清又驚又喜,下意識都把頭湊過去,想聽清他講什麽。顧涴清目前女繼父業,吳蜀這幾日又排了晚間手術,索性在家解決晚飯。他聽到過侄子說英語,也聽懂了什麽意思,但想起蘇洛特意打電話拜托自己不要讓顧謹騫吃太多,涴清,小九說他吃飽了。”
顧涴清愣了下:“是嗎?剛剛小九說的是吃飽嗎?他才吃了兩小碗飯。”
吳蜀哈哈笑了:“小孩子胃才多大,回去積食,你不怕墨沉又跟你嘟嘟囔囔?”望了望顧謹騫油亮的小嘴,“喏,你把現在這碗飯吃完。”不料,顧謹騫居然氣苦地瞪了姑父一眼,而這幅動作,和家裏人幾年小心翼翼提起蘇洛時,顧墨沉回應的冷淡表情一模一樣。隻不過,顧謹騫比他爸爸更白胖和氣,不和大人吵嘴,他顧不得換餐具,重新拿起勺子趕緊多吃幾口,剩下兩個大人新奇地瞪住他。